,唐家大院佈置了靈堂,唐少爺生前幾個詩友陸續趕來弔喪,縣太爺也在受邀之列。
可氣的是,主人家在門口望眼欲穿地等了老半天,旁人都到齊了,唯獨那個縣太爺壓根不見影子。唐老爺鬧了心火,咬著牙恨恨地道:“昨兒是哪個王八羔子出的餿主意,把訃文請帖發到那個混球手裡,看看這都什麼時辰了,他怎的還不來?”
“老爺息怒!”出這個餿主意的管家在一旁使勁給老爺打扇子降火,“那個混球雖被朝廷派到東陲邊境就任小小一個縣令,可是當今聖上還是對他留了幾分情面,沒有摘去他正一品的官銜。一品縣令,此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今晚如能讓這個空前絕後的一品縣令來給少爺悼祭,念悼詞祭文,少爺的祭奠儀式豈不風光?”
一語奏效!
唐老爺確實好面子,確實想讓今晚的追悼祭奠儀式辦得風風光光,此刻他除了乾等、苦等、傻等之外,還能有什麼法子?
守在靈堂的一大票子親朋好友也只能陪著老爺子乾等,個個強打著精神傻站著,只在肚子裡罵翻了天。
更深人靜,香案上根根蠟燭燒得只剩半截,犯困的呵欠聲忽起忽落,弔唁時靜穆的氣氛一掃而空,靈堂內的場面有些滑稽。
唐老爺眼瞅著親朋好友一個個跟打蔫的黃瓜似的萎靡不振、呵欠連連,心裡頭那個氣呀,暗自磨牙:縣太爺呀縣太爺,有種你今晚就別來,要不然老子頭一個衝上去活活掐死你!
唐老爺腦子裡正有一股殺人的慾念,忽見一個門童匆匆奔入靈堂,大聲稟告:“來了來了,縣太爺來了!”
你爺爺的,來得正是時候!
唐老爺掄起一把敲棺材板的榔頭,怒衝衝地殺了出去。
前來弔唁的一干人等也匆忙尾隨出去,擠到大院門口,齊刷刷伸長了脖子往門外一瞅——從市橋那邊延伸過來的一條路面上,一輛驢車正“嘎吱嘎吱”地徐徐駛來。沒有車伕揮鞭驅策,驢鼻子前只用一根竹鞭懸掛了一葫蘆的酒,平日裡懶得連鞭子狠抽也不肯挪動蹄子的懶驢,居然聞著酒香,追趕掛在鼻子前方的酒葫蘆,撒歡似的一路小跑而來,奔至唐家大院的宅門前,掛著酒葫蘆的竹鞭倏地縮短半尺,驢子一口咬住了酒葫蘆,四蹄穩穩一紮,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起酒來。
饞嘴嗜酒的毛驢,世所罕見!拿酒來使喚驢子的人,實屬怪胎!
眾人瞠目結舌地看著穩穩停於門外的那輛驢車。
第一章 東方藏一寶(3)
車廂內隱隱傳出奇怪的響聲,唐老爺拎著榔頭走向車廂,伸手去拉門,車門卻突然被人從裡頭一把推開,“砰”的一聲,唐老爺的鼻子險些被猝然彈開的車門撞扁,他吃痛地捂著鼻子抬頭一看——
車廂裡走出一個年方弱冠的人兒,身上竟穿著一襲新郎官的大紅喜袍,腳上卻趿了一雙木屐,滿頭黑髮也未束冠,縷縷髮絲飄逸於風中,兩幅寬鬆松的袖子,左邊那幅長長地拖曳著,右邊一幅卻捲了上去,露出酥潤如玉的一隻手,手腕上纏著一根泛舊的杏黃絲帕,絲帕上居然以無數根密織的銀絲纏護著一枚墨玉,玉中透出瑩瑩光澤照得那隻手白得近乎透明,手中卻持了一個空空的酒壺。此人渾身散發著一股子竹葉青般清冽撩人的酒香,雙頰泛著醉也似的酡紅,含笑的眸子微眯,眸光淡轉,光華流溢,勾著笑弧的兩片唇瓣竟泛出誘人的海棠紅!
人兒僅僅是酒醉無力地靠在車廂外,半醉半醒地眯著眼、噙著一抹淺笑望向眾人,但他醉笑春風般的動人氣質不同流俗,眉宇神韻間蘊涵的絕代風華無可比擬,足以令人心神俱醉!
“今兒晚上,唐家大院好熱鬧啊!唐老爺子老當益壯,紅臉關公似的掄著鐵榔頭又想與哪一個不識風水的人較真?”
淡笑、懶散的語宣告顯是在調侃人,唐老爺子渾然不覺似的,只是瞧著這個人唇邊泛開的一彎淺淺笑弧,竟瞧得呆住了。
一隻空空的酒壺硬是塞到唐老爺手中,醉態可掬的人兒打個酒嗝,居然衝唐老爺喚了聲:“岳丈!春宵一刻值千金,您老也該讓我進去與新娘子拜個堂,也好早些入洞房。”
唐老爺愣愣地接了這隻空空的酒壺,這才驀然警醒,指著那人身上一襲大紅喜袍,劈頭就問:“什麼岳丈?縣太爺不僅姍姍來遲,還穿著這麼一身喜袍來弔喪,是存心來氣老夫的?”
“岳丈何出此言?昨兒個不是岳丈託人捎來一張喜帖,說要招我為婿,讓我今晚來迎娶您女兒的嗎?”人兒抖抖袖子,口中喃喃自語,“奇怪,唐家的招婿帖擱哪個兜子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