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先前那種興奮的表情已經凝固在杜明強的臉上。他的眉頭微微皺起,然後他再一次展開那張書寫紙,遞送到自己的眼前。
“這個日期是……十一月幾號?”他突然抬頭問羅飛。因為在那張死刑通知單上,標明具體“幾號”的地方恰好出現了一些汙損,所以那個數字已經難以分辨了。
羅飛卻反問他:“這裡的汙漬是怎麼搞的?”
“應該是我自己弄髒的。”杜明強聳聳肩膀,“這種信件我從來不看,當然就不會注意保護什麼的。昨天晚上我給鋼筆吸墨水,隨手拿起這封信墊在下面。所以有幾滴墨水灑出來,正好落在了這個數字上。”
的確,造成汙損的正是蘭黑色的墨水,因為那張書寫紙本來就比較薄,所以墨水完全滲透了紙張,將表明具體執行日期的數字完全掩蓋了。
“我們找到這封信的時候,字跡已經被破壞。所以如果你不知道這個日期,那麼能給出答案的,就只有Eumenides一個人了。”羅飛頗帶著些無奈的語氣說道。
杜明強把眼睛湊到那張紙上,想要努力看清那個被汙損的數字。不過他的舉動是徒勞的,因為Eumenides的死刑通知單本身也是用蘭黑色的鋼筆書寫,所以被相同的墨水浸染之後,原本的字跡就完全看不出了。他只能搖搖頭以示放棄。
卻聽羅飛又問道:“你昨天用這封信墊墨水瓶的時候,信封已經被開啟了嗎?”
杜明強蹙眉想了會,再次搖頭:“我不記得了。誰會去注意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對普通人來說,這樣的細節的確是無關緊要的。所以羅飛想要從信件本身尋得線索的奢求似乎要落空了。不過他並不因此而覺得沮喪。因為他知道:即使杜明強能提供某些資訊,這種資訊也未必就具有價值。Eumenides在這方面是個絕對的高手,如果他連遞送死刑通知單的過程都會被當事人找到破綻,那他根本就沒資格成為令警方頭疼的致命殺手。
杜明強把那封信重新裝好,扔回給羅飛,同時他用一種頗帶自嘲的語氣說道:“看起來我的情況比以前的那些受刑人更加糟糕,是嗎?他們至少還知道殺手行動的具體日期,而我卻連這最基本的準備都無法做到。”
“是這樣的。”羅飛淡淡的瞥了杜明強一眼,“不過與那遺失的日期相比,你更應該想想:自己的名字為什麼會出現在受刑人的名單上。”
面對羅飛如此直白的言語問責,杜明強卻只是不以為意地咧了咧嘴:“我知道你是怎麼看我……你自詡為道德強烈的人士,對我的所作所為嗤之以鼻。在你眼裡,我甚至配得上死刑通知單上的罪名。不過,這並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在:我現在為什麼坐在這裡?原因在很簡單:法律上並不會給我相應的制裁,同時法律也不允許一個殺手來踐踏其他人的生命。而你是為法律服務的,所以你要保護我,不管你心裡是多麼的討厭我,這都是你現在必須完成的任務——我說的對嗎?”
“是的。”羅飛也只能點頭承認,“你對局勢的判斷倒是很準。”
“我說過,我是一個天才。不管是窺探隱秘還是分析人的心理活動,這都是我的拿手好戲。”杜明強挑著眉頭,越說越自得,他甚至拿羅飛和自己做起了對比,“如果我得到和你一樣的機會,也許我也能成為一個刑警隊長呢。嘿,只可惜我有另外的人生軌跡,註定我只能成為一名出類拔萃的記者。你們不理解我,我毫不在意——天才都是不被人所理解的。”
幾個回合交鋒下來,羅飛似已習慣了這個傢伙的自戀風格。而對方的自戀也並非毫無本錢,事實上,他將吳寅午逼至崩潰的那段訪談,從心理攻擊的角度來說就是一個經典的案例。可是,即使是天才又怎麼樣?鄧驊算不算一個天才?以他的能力和勢利都無法躲過Eumenides的死刑通告,那杜明強又能如何呢?
再了不起的傢伙在死後也就只是一具屍體而已,到了那一步,他與任何人都沒有分別。
前案中當鄧驊在重重嚴防之下鑽進賓利車,向著機場而去的時候,羅飛就曾有過類似的感慨。現在他看著眼前這個洋洋自得的年輕人,臉上又禁不住浮現出五味雜陳的複雜神色。此刻在他眼中,對方其實已經離死人不遠了。
杜明強感受到了羅飛的變化,這種變化讓他收回情緒去面對自己所處的危險境地。他衝羅飛笑了笑算是歉意,然後主動說道:“好了,我們不說這些沒用的東西。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對於Eumenides這一次的死刑預告,警方有什麼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