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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已到了晨光大上的時分,但是秋雨淅淅,陰沉的天氣給人造成一種昏昏暮靄的錯覺。
黃少平從疼痛中醒來。遍佈他全身的那些傷口表面上已經癒合,但一到陰雨天氣,便陣陣如刀割火燎一般。他咬牙倒吸了一口冷氣,讓痛感把自己的思緒又帶回到十八年前。
他清楚地記得那個瞬間:女人扯斷了炸彈的引線,然後一團火光便從那一男一女身上翻騰燃起,他幾乎來不及有任何的思考,一股灼熱和巨大的衝擊已撲面而來。
“完了!”在思維喪失之前,他感受到了那種徹骨的恐懼和絕望。
不過他還是活了下來,在全身百分之七十五重度燒傷,另有七處骨折的情況下,這絕對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奇蹟了。
即便如此,那個瞬間已足夠改變他的命運。當他從地獄掙扎而回的時候,出現在人們眼前的是一個可怕的怪物。
同時,也是一個可憐的廢物。
他的人生似乎已在那個瞬間被擊得粉碎。從此他只能躲藏在陰暗的角落裡,別人害怕見到他,他也害怕見到別人。他孤獨得像一個影子,沒有人真正瞭解這十八年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十八年,卻比很多人的一生還要漫長!
每當新的一天到來的時候,他都想知道自己最後將走向一個怎樣的終點。答案有時如此清晰,有時卻又如此迷茫。
今天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黃少平在陰冷的晨光中掙扎著,他把身體蜷到床角,竭力忍受著疼痛的折磨。忽然,他的耳朵輕微地抽動了一下,然後他屏住呼吸,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他聽見有人正走向自己的小屋——多年來的孤獨生活使得他的聽力比正常人要靈敏了許多。
果然,幾秒鐘之後,敲門聲響了起來。
“誰呀?”黃少平聲音嘶啞,像是從牙逢裡擠出來的一樣。
門外有人答道:“我是警察。”
警察,又是警察。這個小屋,除了警察,還會有其他人來嗎?
黃少平艱難地起身,拄著雙柺挪過去開啟了屋門。
一對便裝男女站在門口,當他們看到屋主人時,臉上立刻掛滿了驚愕的神色。
黃少平早已習慣了這種神色,任何人見到自己,不被嚇得轉頭就跑已經算不錯了。
“你們是警察?鄭警官呢?”怪物斜眼打量著門前的訪客,似乎對他們的身份有所疑慮。
“我是龍州市警官,羅飛。這位是省警校的講師,慕劍雲。”門外的男子一邊自我介紹,一邊出示了警官證。那個俊俏的女子則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顯然還沒能擺脫黃少平的外表給她造成的心理陰影。
“羅飛,羅飛……”黃少平照著警官證上的姓名咕嘟了幾句,然後他抬起眼睛,用渾濁的目光對準了這個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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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眼瞼也被燒傷,黃少平的眼白大得有些誇張,陰森森地泛著寒意。羅飛被這樣一雙眼睛盯住,渾身涼涼地極不自在。好在對方很快便轉身向屋裡走去,同時低低地說道:“你們進來吧。”
羅飛二人跟進了屋子,一股黴溼的氣息撲面而來。慕劍雲忍不住輕輕地咳嗽了兩聲。
“把門關一下,外面的風冷得很。”黃少平沒有穿外套,他蹩到床邊,撩起髒兮兮的被子裹在了身體上。
慕劍雲輕輕掩上木門,屋子裡的光線陡然陰暗下來,氣氛壓抑得幾乎要讓人窒息。
“我們來找你,是想問問關於十八年前的那樁案子,爆炸案。”羅飛也不想在這種環境裡待太久,他直接拋明瞭來意。
“嘿,我這個人活著,似乎也就這麼一點兒作用了。”黃少平翻起白牙苦笑了一下,然後他再一次追問,“鄭警官呢?他怎麼沒來?”
“他死了。”羅飛沉著聲音答道,“鄭警官在前天夜裡被歹徒殺害。警方認為他的死會和十八年前的爆炸案有關,所以我們來調查這件事情。”
黃少平愕然一怔,眼珠更加蒼白:“這……這怎麼會?前幾天他還來過我這裡!”
“他讓你辨認過一些照片,是嗎?”羅飛深嘆一口氣,“就是那些照片讓鄭警官遭到了毒手。”
黃少平呆呆地坐著,片刻後他終於在心中確認了鄭郝明的死訊,殘缺的臉上浮現出悲涼的神色。
羅飛和慕劍雲也都用短暫的沉默表達了對犧牲的老刑警的追思。這種氣氛直到羅飛再次開口才被打破。
“當時你辨認照片的時候,就沒有任何發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