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們忘了這個爭吵的位置離病房著實太近,而長久臥床的人四肢都疲乏了,唯有聽力變得異常的敏銳。
戴著小紅帽入睡的非明醒了,頭疼折磨的她的每一次睡眠都難以安穩,她迷迷糊糊的對桔年說:“姑姑,我好像聽見韓述叔叔跟誰在說話?”
桔年摸了摸她的臉。門外的針鋒相對還在繼續。
“真的,姑姑,我聽見韓述叔叔的聲音,還有一個阿姨,她們在說什麼。”
桔年其實早已聽見了,只不過她龜縮在自己的殼裡,拒絕理會那些於事無補的紛爭。然而好不容易睡的好一些的非明一再唄驚擾終於讓她忍無可忍。
她對非明說:“乖,你先睡,韓述叔叔在跟護士阿姨說話呢,我出去看看。”
“這裡根本不需要你。”
“你又有什麼立場跟我說這些?”
同樣憤怒無奈找不到宣洩的兩個人都沒有在第一時間意識到桔年是什麼時候從病房裡走出來的,等到她們有所發覺,已經不知道她靜靜站在一側已經有多久。
走廊上冷的厲害,桔年身上隨意地披著件毛衣外套,湖水一般的碧色,襯映這她無波無瀾的一雙眼睛,像冰凍已久卻未凝結的深潭,像上古的玉,並不光潤,卻凝著蒼寒的一抹翠。她一句話沒有說,面紅耳赤的韓述和陳潔潔不由自主地停止了爭執。
“走。”
桔年指著走廊盡頭大門的方向對兩人輕聲地說。
他們都沒有動。
“桔年。。。”
“求你們了,換個地方再吵,求你了,走吧!”
彷彿從來都不會動怒的一個人,蒼白的臉上血色就泛了起來。昨夜非明的癲癇再一次發作,幾乎沒了小命,桔年擔心的一晚上都沒睡,白天照例也得守著,惶惶然害怕下一次發病,心枯力竭,只求這兩人從視線裡消失,她本就不習慣待人強硬,一句話說出來,自己先有了淚光。
陳潔潔仰起頭,不讓淚水掉下來,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第十九章 小樹的夢
除夕的前一天,但凡可以出院的病人都走了,外邊發病的人估計也忍著,什麼都等到節後再說,護士們都在值班室討論著春節怎麼過。醫院裡很安靜,安靜地像空曠的山谷,風走了,雨走了,只留孤零零的一顆小樹,靜悄悄地掉下一片葉子,沒有人察覺。
非明就是這樣一棵小樹。她閉著眼睛,想象自己還會在一場春雪後抽枝發芽,她長啊長啊,越來越高,枝蘩葉茂,最後與繁育她的那片森林相連,同樣的枝椏同樣的樹葉,她也會開出一樣美麗的花……她遺忘了濃重的消毒水氣息,在一片綠色的馥郁中充滿了歸宿感地恬然睡去。
後來,非明做了一個古怪的夢,夢裡有人在哭泣。她不記得在哪裡聽過這樣的哭聲,但這哭泣聲是熟悉的,熟悉得彷彿天長地久的存在,並且早於她記憶之前與生俱來。她努力想張望,先是看到一個輪廓,然後是一張臉,一個因壓抑在哭泣而顫抖的剪影。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你是我媽媽嗎?”也許因為知道是在夢中,而非明又做過太多相似的夢,所以她並沒有太多的震驚和意外,跟以前無數次一樣,媽媽又在夢境裡找到了她,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媽媽的臉特別清晰,清晰得像某一個擦肩而過讓她無比豔羨的漂亮阿姨;媽媽的眼淚也如此真實,她幾乎要以為它們真的打落在她掛著點滴的手背。
“你認得我?你真的認得我?”
非明不知道“媽媽”為什麼眼淚流的益發洶湧,她不是別人,是媽媽啊,非明當然認得她。
“媽媽,你不要哭,否則我也會掉眼淚,我一掉眼淚,就醒了。我想你多陪我一會。”
媽媽的聲音在抑制不住的痛哭中支離破碎,非明費了很大的勁才聽出來她在一遍又一遍地追問:“非明,你恨不恨我,你恨不恨媽媽……”
非明搖搖頭,喃喃地說:“恨過一分鐘。我想我只是太想念你了……媽媽,你為什麼不要我?”
媽媽的臉貼在非明的手背上,和著眼淚,溼而燙,非明好害怕那種過於強烈的觸感,害怕下一秒夢就碎成了午後陽光下的泡影,“啪”的一聲,無影無蹤,連殘片都沒有,一如她無數次醒過來,睜開眼睛,沒有爸爸,沒有媽媽,沒有任何人。
為什麼不要我?
非明只是習慣性地問出久藏於心中的疑惑,這伴隨她的成長而從未停息的追尋,其實她沒有期待過答案。
可是她卻聽到了媽媽在長久哭泣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