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鳳纏枝葡萄鏡裡的小姑娘心不在焉,左顧右盼,慧黠眸子裡微光流轉,端的是一刻不肯安寧。
給她絞去臉上絨毛的婆子頓住手,一臉無可奈何。
守在一旁的夫人見狀,不由得嗔了她一眼道:“紛紛,老實些。”
薛紛紛沒聽見似的,纖細小手拽了拽她織金雲紋袖緣,掀起長睫毛眼巴巴地覷著:“好孃親,我餓了。”
難為她從寅正就被人從床上撈起來,早點也沒顧得上吃,一直折騰到現在。
到底是捧在心尖兒上疼的小女兒,薛夫人心裡再賭氣,也不能委屈了她。是以吩咐了薛紛紛貼身的丫頭,去廚房準備了幾樣她最喜愛吃的,待會兒裝在食盒裡一併帶在路上。
聞言薛紛紛掰著手指頭開始點菜:“要一小碟軟香糕,多放薄荷末。水明角兒要皮薄餡多的,橙膏切好放在瓷盤裡,最好切成一口大小的。還有杏酪……”
話未說完已被薛夫人打斷,她招呼丫頭下去準備,並點了點薛紛紛的額頭,“吃那麼多,當心嫁過去嚇著人家!”
“我巴不得嚇死他……”薛紛紛小聲嘀咕。
薛夫人耳尖,若不是看在外人的面上,定要將她從繡墩上提溜起來,“胡說八道什麼?
薛紛紛連忙捂住嘴巴,杏眸睜的圓圓,“孃親聽錯了,女兒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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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蓋頭罩在翟冠上,旖旎一片紅擋住視線。
薛紛紛強忍著揉捏脖子的衝動,由人攙扶著登上彩輿,規規矩矩地坐在硃紅漆的藤椅上。繡丹鳳朝陽的紅綢放下不久,她便掀了蓋頭透過窗簾,呆呆地坐了片刻。耳畔忽地響起樂聲炮鳴,彩輿騰空,啟轎發親。
平南王父母立在府外,身旁是她的幾位姨娘和十幾位兄姊,皆是面色沉慟。平日裡與她來往密切的幾個姐姐垂頭抹了抹眼角,這場面,讓原本沒甚感覺的薛紛紛也跟著沉重起來。
眼看著人越來越遠,她倚靠在羅茵引枕上,神情懨懨。
紫禁城裡那位不知怎麼想的,許是日子過的太舒坦居然起了做媒婆的心思。指點誰不好,偏偏是她。
鹹吃蘿蔔淡操心,哼。
薛紛紛腦海裡來來回回,都是幾個小姐妹在她耳邊說的話:
“聽說那傅容年紀都三十多了……”
“年紀大點算什麼,關鍵是身量巨大,虎背熊腰,嚇都嚇死人了!”
說著,幾人不約而同地望了薛紛紛一眼,目光落在她玲瓏小巧的身板上,一齊同情惋惜地搖了搖頭。
不知為何現下想到那目光,依然能讓她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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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王府在粵東,距離永安城有四千多里,婚車最快也得走上半個月。
送親隊伍在驛站裡歇腳,再出發時已經換好了婚車,四周罩綾羅帷幕,挑紅色彩球,喜氣洋洋。比之方才的彩輿寬敞舒坦許多。最主要的是,她的四個寶貝丫鬟都能在一旁伺候著。
鶯時開啟大漆寶相花紋葵瓣式捧盒,花卉紋銀碟裡擺著薛紛紛方才要的幾樣糕點,軟香糕白細爽甜,橙膏晶瑩剔透。原本怏怏不樂的薛紛紛一看便來了精神,拈起一塊放入口中,軟糯可口,心情也隨著這甜膩好轉起來。
“能把這一頭珠寶金簪拆了不?頭都快壓掉了。”她時不時靠在視窗歇腦袋。
鶯時掃了她一眼,“這怎麼成?起碼得等到了客棧,小姐您才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萬一下了婚車叫人瞧見衣冠不整的,傳到對方將軍府還不得笑掉大牙。”她一面數落,一面拿銀匙舀了勺橙膏,遞到薛紛紛嘴邊。
“我這還沒嫁過去呢,就處處被他桎梏住了,事事得為他考慮,那嫁過去了還得了?要不要活了?不高興。”薛紛紛張口,哼哼唧唧地。
而且還是續絃,她花一般的年紀居然要給個三十歲的老男人做續絃!想想都虧。
抱怨歸抱怨,但嘴上依然吃的痛快,她把最後一個水明角兒送入口中,便聽一側的子春咋呼一聲:“呀,糟糕!”
吃飽喝足,薛紛紛懶洋洋地掀眸:“怎麼了?”
“檀度庵裡的兩幅畫忘了拿回來,萬一落在別人手裡怎麼得了!”她攏起眉心,一臉鬱卒。
薛紛紛是前日才從檀度庵回來的,她在那地方住了兩年,若不是忽然被指了婚事,想必一輩子都會留在那裡。兩年下來心境沒開闊多少,倒是跟一棵芭蕉樹建立了感情。是以這回的嫁妝除了珠釧首飾,綾羅綢緞,還有一棵鬱鬱蔥蔥的芭蕉。
子春說的那兩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