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幻化出許多美麗的傳說。小時候,奶奶不止一次對程薇說,牛頭山是一頭石牛。當年孟姜女哭垮長城,秦始皇大怒,令民工日夜搶修。丞相李斯可憐民工勞苦,將準備的石料變成一頭碩大的牛,囑它半夜雞叫前趕到長城。沒有想到,石牛走到今天的臨澧杉板境內,土地公公惡作劇冒充雞叫;石牛聞聲而止,再也不能行走,於是化成了牛頭山......許多夜晚,程薇就是聽著那些美麗的傳說在奶奶的懷中睡去。此刻,程薇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不禁又想起奶奶講述的那些傳說。
走過幾條田埂,就看見老屋了。老屋是一棟三間平房。砌了一截紅磚牆,紅磚砌到窗戶高時,就改用土磚。土磚牆上粉刷的石灰已開始脫落,斑斑駁駁。那是父親在七十年代初出錢,由爺爺在家主持修築的。房子修好了,父親就把美麗的母親娶了進來。程虎、程薇就是出生在這間當年叫整個山村羨慕的平房裡。這裡是程虎程薇的血泊地。門前的那窄窄的土塔,就是程薇和程虎經常追逐嬉鬧的地方。
在這房屋的一側,有一塊蔥綠的菜地,程薇一眼看見,滿頭白髮的奶奶躬身在菜地裡,就像月亮彎彎。
“奶奶!”程薇的聲音裡親情悠悠、笑韻悠悠。
奶奶抬起頭來,蒼白的頭髮下,多皺的臉像樅樹皮一樣,盪漾開深深的笑紋,露出兩顆僅存的門牙。“哎呀,是薇兒,薇兒回來了!”奶奶手裡拿著幾葉白菜,蹣跚著走出菜地,走上土塔,眯在皺紋裡的眼睛,愛憐地瞧著程薇。
幾年不見,奶奶的臉上皺紋更深,老人斑更多。程薇瞧著奶奶,竟不知說什麼好。她本來就是個話少的人,心裡想的越多、要說的越多時,她反而說不出了。
奶奶更叨嘮了。她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一會兒問程友貴,一會兒問劉明芳,一會兒又說起了自己,一會兒又說起程薇的伢伢程友春,一會兒又說起外孫女方嬌嬌。似乎這幾年的話,都要在這一時一刻說完。她從屋外邊說到屋裡邊,說著說著坐下來,說著說著又站起來。
程薇按照父母的交待,向奶奶說了一些父母的情況。說父親身體很好,還在井下上班,他是勞模,工作幹得非常出色。說母親同礦上的家屬一起,在礦上的煤坪裡撿矸石。一家人都生活得很好,讓奶奶放心。
奶奶聽了,那笑紋一條條閃動,就像電影裡特技拍攝的花朵慢慢綻放。
奶奶說起方嬌時,程薇還是很關心,與奶奶多說了幾句。程友春就生那樣一個女孩。丈夫方繼華與程友春一樣,是常德市毛巾廠工人,一九九二年下崗後在街頭買水果,一次去北站水果批發市場進貨,發現錢被小偷摸去,追上小偷搏鬥時,被小偷的同夥捅了三刀,送往醫院搶救無效死亡。近年來毛巾廠搞買斷了,母女倆生活非常困難。
程薇問:“方嬌來看奶奶沒得?”
“來了,同她媽媽一起來的。正月初五來的,歇了一晚,第二天吃早飯了走的。”奶奶笑眯眯的,似乎又看見方嬌了。“薇兒呀,嬌嬌可長得乖吔,不像她媽黑皮黑臉的,那臉細皮嫩肉,像桃花一樣,有紅有白,到底是生在城裡哦。城裡人就是比鄉里人水色好些。”
程薇聽了,心裡就有些嫉妒,假意生氣說:“奶奶,嬌嬌長得乖,你就喜歡她;我長得不乖,你就不喜歡我了,是不是?”
“嘿嘿嘿嘿。我的薇兒也長得乖唦。奶奶都喜歡,都喜歡!”
程薇滿足地笑了:“方嬌今年也要考大學了吧?”
“喲,這我可沒問。看看,方嬌是八一年生的,今年是十七歲了,嗯,比你小一歲。反正是讀高中了。”
“要是不留級,應該是讀高三了。不曉得她的成績好不好?”
“嬌嬌個人說不強。她恩媽說她蠢得很。我也不曉得她到底強不強。哎薇兒,你的成績還要得啵?”
“奶奶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我要是成績好,還得復讀啵?奶奶是故意挖苦我啵?”
“好好好,死丫頭。不問了,不問了。奶奶苦了一輩子,還不是隻希望你比奶奶強些。奶奶都是黃土埋了半截的人了,同你見一回面算一回。今日床前脫鞋襪,不知明日靸不靸。也不曉得看不看得到你將來的好日子。”
“奶奶,你不要說那門些話唦。”
“人人都有百年之後呢。”奶奶說到這裡,笑起來,“我這樣子,還活得到一百歲啊?”
“奶奶,你就是可以活一百歲。”程薇心裡傷感起來,大聲說。
奶奶哈哈大笑,說:“活一百歲,那就好。”
走到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