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老大人淡出廟堂多年,若是當年還在朝堂上的時候,他這個時候只怕馬上就有人剝了他這身官服,給丟出縣衙了。
偃師城謝家,在大周,是當之無愧的名門。
好在最後謝陳郡並未廢話什麼,只是緩步入酒樓,找了個不起眼的位子坐下,而在外這麼些謝家扈從,也就只有那名馬伕得以跟著老祭酒一起入了酒樓。
就連縣令,也只能在酒樓外候著,這讓一眾小鎮百姓都目瞪口呆,這乖乖,是哪裡來的大人物派頭這麼足?
坐下之後,只剩下一隻手的馬伕替謝陳郡倒了一杯茶。
謝陳郡以手掌蓋在茶杯上,看著這獨臂馬伕,緩慢問道:“應兒從軍中私自前往淮陽城,你為何不攔下他?”
那馬伕神色不變,“攔不下,應兒有這個心思,便沒人攔得下他。”
謝陳郡面色微寒,“你是攔不下還是不願意攔?”
馬伕神情怪異,沒有急著開口。
謝陳郡皺眉道:“你要知道,應兒是我挑中的下任家主,若是沒有意外,他便是謝氏之主,到時候謝氏是完全從江湖走向廟堂,還是一如既往,我相信應兒都會有很好的決斷,所以我一點都不擔心謝氏的未來,可現如今應兒死了,還是你眼睜睜看著他去送的死!”
馬伕面色不改,“大兄,應兒是我的兒子,我比大兄更疼惜他。”
謝陳郡厲聲道:“謝無奕,你還是沒攔下他!”
原本便是江湖大宗師的謝無奕嘆了口氣,沒說什麼,只是把腰間酒壺解下來,喝了幾口悶酒。
在謝陳郡面前喝酒,這位嗜酒如命的大宗師是第一次。
謝陳郡眯著眼睛說道:“我沒多少日子好活了,身後事該交代的也都交代清楚了,再有其他的,不是我這個糟老頭子該操心的了,偏偏你們要在我這老頭子閉眼之前弄出這些事情,真當我老糊塗了?”
謝陳郡言語之中滿是嘲諷。
年齡足足比謝陳郡小了三十歲的謝無奕仍舊還是那句話,“應兒是我的兒子,我比大兄更疼惜他。”
謝陳郡看向謝無奕的眼裡滿是厭惡,他主持謝氏數十年,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風雨,自認為先輩們的勾心鬥角在他這一輩已經不復存在,謝氏這一代長房兩人,他是大兄,二弟謝無奕更是小他足足三十歲,兩人真是說得上是兄友弟恭,在謝陳郡的安排下,下一代中,謝應一枝獨秀,早就是家主的不二人選,到時候他撒手人寰之後,謝應便理所當然的坐上那個位子。
到時候只要周國還在,謝家便是板上釘釘的開枝散葉比起現在要更勝一籌,可他偏偏有一件事沒有算對。
謝無奕的性子。
他原本以為自己這位幼弟的性子如他所願那般,不爭不搶,而且坐上家主之位的不是旁人,就是他的長子,有何不可?
可臨了臨了,他還是輸了一招棋。
一輩子下了不知道多少妙手的謝陳郡沒有注意過從未落子的謝無奕,實際上很正常,但這位局內人忽然以一招殺棋讓謝陳郡滿盤皆輸。
還是讓謝陳郡很是意外。
意外之餘,是痛心。
帝王家無情,這世人皆知,可世家大族其實也差不了多少,長幼之爭,嫡庶之爭,比比皆是,就拿謝陳郡坐上家主之外這麼些年來看,也不知道處理了多少有異心的謝氏子弟,可即便是再如何,這位老祭酒也沒有過一次懷疑過自己的胞弟。
那位在江湖中名震一方的大宗師,在廟堂上從未多說過的謝無奕。
而之所以想不到,只是因為他謝陳郡選得家主是謝應而已。
這謝應哪裡是旁人。
是眼前這位的親兒子啊。
說好的虎毒不食子,為何你偏偏卻這般鐵石心腸?
老人很痛心。
老人顫抖著收回那隻蓋在茶杯上的手,天冷了,茶冷了,老傢伙的心冷了。
時到今日,其實老人也有些佩服自己的這個胞弟,他等了多久卻說不清,就連最後的這次出手,都那麼恰到好處。
就算是謝陳郡都找不出太多紕漏來。
唯一的一點,便是人心。
若是旁人,去了那座淮陽城,你謝無奕無動於衷,大抵可以說得上是不得不為。
可去的人,不是旁人,就是你的親生兒子。
你連攔都懶得攔一下。
還不足以說明什麼?
喝了半壺酒的謝無奕忽然張嘴說道:“大兄,你該知道,應兒是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