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未緒在被傭人們從山腳下的灌木叢中找回,清醒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是操姐姐推我的!”
然而她的母親,只是看了看站在身邊的大女兒一眼,就毫不猶豫地一巴掌甩向躺在床上全身多處劃傷的小女兒——當著來治療的醫生與家裡幾位傭人的面,罵她:“從小就學會撒謊!還騙自己媽媽,說姐姐壞話!”本鄉未緒額頭褪不去的傷疤,未嘗和那一掌沒有關係——剛剛上了藥止了血就被衝擊再度撕裂。
那日在花園修建花枝抬頭時,恰好看到了整件事全過程的園丁可不是個守口如瓶的人,他私下裡把真相告訴給別墅裡的其他傭人們,但是當整個別墅資歷最老的一位傭人去向本鄉燻說明時,換來的只不過是一個辭退令。本鄉燻親口說的“未緒貪玩,摔了就摔了,家裡就剩下操了,你既然對操有嫌隙,我也不可能再留著你這種下人了。你現在就收拾東西走吧。”讓這件事從此被埋在其他人心底,本鄉家對此事,斷案了。
本鄉未緒從那時候起,越來越沉默。
第二年夏天再來避暑的時候,看到未緒額頭上留下的疤痕,還有她與同齡孩子相比顯得陰鬱的臉,夏宅裡的所有知情人都有一種負罪感。但他們卻再也不敢對她表達出任何的好感與善意——本鄉操時時刻刻盯在一旁,他們的一句好話,意味著本鄉操對未緒的另一次醜陋行徑。
本鄉操奠定了她在本鄉家至高無上的地位,而本鄉未緒從此,在本鄉家被邊緣化。
美月得知這一切的時候,在愕然之外,更有一種欣喜——她以為自己,找到了同盟。然而她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本鄉未緒即使有再悽楚的過去,也不代表她會站在自己身邊,因為在本鄉未緒眼裡,自己不過是她姐姐的一個玩具,或許值得同情可憐,但也就僅此而已。
本鄉家的人,骨子裡都有一種傲慢。
本鄉未緒從來沒有把她當作一個平等的人看待,她看著她時的憐憫,不過是一種上位者的自我滿足——哪怕這個上位者,本身也是個可憐人,而迫害她的人正是迫害自己的人。
或許因為種種原因,本鄉未緒從來沒有對本鄉美月產生過任何實質意義上的負面情感。她看著本鄉美月的時候,或許有懷念,或許有可憐,更多的,她不過是想要知道——到底有沒有人,能從她那位操姐姐手中,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遺憾的是,似乎到目前為止,本鄉美月唯一帶給她的樂趣,不過是轉移了些許來自本鄉操的惡意罷了。
自從本鄉美月來到本鄉家後,本鄉操直接找她麻煩的機率就小了很多,因為多數時候,本鄉美月都會不湊巧的在操找到她之前,自己撞上去。畢竟,和什麼事都不用幹,可以天天呆在房間裡或是躲出去的她不一樣,本鄉美月不過是一個“不能帶來任何好處的麻煩”——真可笑,她的父母難道當真沒有吞掉美月父親留下的那筆鉅額遺產嗎?
“不能帶來任何好處的麻煩”要想留在這個本鄉家,獲得被撫養成人與接受高等貴族教育的資格,就應該付出力所能及的勞動——當然,還有在必要時作為出氣筒被這個家的其他人用以洩憤。或者,是作為一個實驗品,被觀察。
本鄉未緒看著本鄉美月的眼神,正和如今最上京子看著百瀨逸美的眼神,一個樣。
Act。40
這是本鄉美月在放學路上第一次進到這種高階的咖啡廳,她有點惴惴不安地想要打量四周,卻只敢偷偷摸摸的隔一會抬頭看一看。這個咖啡廳不是特別大,桌椅之間有一定距離,特別適合談話,只要聲音壓低一點,絕對不用擔心被人偷聽了去。咖啡廳裡的背景音樂感覺上是來自北歐的女聲樂團,稍稍帶點口音的英文發音,漫不經心地哼唱著,緩緩漂浮在空蕩蕩的室內,使時間有種凝固的塵封感,美月突然意識到,這與本鄉未緒給她的感覺一模一樣。
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自己這個難以捉摸的堂妹,美月禁不住在心底猜測她把自己帶來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她不認為未緒會是專門把她帶到這裡讓她出醜的那種人,但她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讓她把自己帶到這種……完全不適合她的地方來。
心底有個包袱,美月這頓下午茶吃的是提心吊膽,完全沒有品嚐到嘴裡甜點的味道,只是下意識的嚼咬著。
反觀未緒,慢條斯理的從三明治開始吃起,一碟兩件,她只吃了一件;接著是司康鬆餅,吃了兩小塊,剩下的和三明治一起推給了美月——她木然地一口口全部吃掉了;最後的草莓塔,未緒先將草莓挑出來吃了,接著吃的是藍莓,然後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