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每天在此吃住,消費不少,只怕…”張俠義困窘道:“在下所有錢財都捐給貴寺了,現在身無分文。俗話說予人方便自己方便。大師乃得道高僧,還望大師能予我方便。”方丈冷笑道:“這話說得是不錯。但得道高僧還是不過凡夫俗子,血肉之軀。飯菜錢財,哪樣能缺?若天下人皆要方便,誰人給我方便來著?若施主缺少銀子,老衲也不敢挽留了。”張俠義無奈,只好想個法子找錢去了。他想這滿大山的兔子狍子什麼的該是不少,獵幾個回來還是能賺點小錢。但轉念一想,這是佛門淨地,血腥殺生什麼的都是作孽。他雖然並未剃度也不信神佛,但對於這宗教還是頗有敬意的,尋常不會冒犯。可除了一身殺人傷人的本領,他還哪裡有能力賺什麼錢財?他不由得煩惱了:江湖上要錢,連佛門中都要錢。錢這玩意可真夠厲害的了。
那天晚上,無念見床下地鋪張俠義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問道:“張施主真的想要在本寺常住麼?”張俠義坐了起來:“大師原來沒睡,在下難眠打擾大師休息了。”無念也坐了起來:“無妨。張施主在本寺常住,難道想要出家為僧?”張俠義搖頭笑道:“當然不是,在下六根未淨,塵緣未了,就算出家了也肯定是個野和尚。在下前陣子忽逢鉅變,身心俱疲,直覺天地之大卻不知何去何從。恰逢大師收容,幾十天下來只覺得如此清淨實在是好,倒也不想回去凡俗之中。”無念搖頭說:“張施主愛此地清淨,那是不錯。可如此心情不過是想在繁忙塵世之間稍作休息而已,非長久之計。老和尚雖然道行甚淺,還是聽得出施主依舊眷戀塵世,只是心無所依罷了。”
張俠義仔細琢磨著“心無所依”四個字,久久沒有說話。無念見他若有所思,也不打擾他。過了好一陣子,張俠義才長嘆一聲:“在下平生胸無大志,只願為世間黎民百姓多做好事,於心無愧也就是了。什麼權力財富,什麼名垂青史,什麼成功立業,在下都沒想追求。”無念說:“阿彌陀佛,張施主此念甚善,雖不在佛門,卻行佛門善事,功德無量。”張俠義苦笑搖頭:“可是到頭來,在下最親最愛之人,卻也為在下所傷。如是想來,半生勞碌為國為民,卻有何意義?凡塵俗世需要幫助者不知凡幾,可在下只有一雙手一雙腿,能救得何人來著?若要幫人救人,為何不是先幫先救摯愛家人?若然廝守一方能保她安好快樂,為何還要四處遊蕩呈那英雄俠氣?”越說越是自厭。他本可跟小米在玉英的小屋旁邊快快活活地過一輩子的。他可以不知道小米是三叔的女兒,她也不需要被那些江湖人士追殺,玉英姐姐也有他們相伴不再寂寞,大家相安無事,圖得一世安寧。可他偏要立志行俠江湖,說要什麼打抱不平,卻害得小米受傷,自己痛苦。
他又嘆一聲:“大師所說沒錯,在下心無所依,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無念又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過了一陣才說:“無念並非什麼得到高僧,也未曾參悟這‘人生’二字。這世上很多很多道理都還沒理解,說不好,自己也不過是逃避現實,才躲到這慈心寺裡。”張俠義似乎對他這一席話很感意外,他笑著說:“我雖然在此出家,但也不一定我六根就清淨了,塵緣更是還沒了結。請恕無念無法以佛法為施主指點迷津。但無念知道,施主所愁者,不過是為了旁人傷了愛人。可施主必然非故意而為之,又何須自責?人心本來就是偏的,若能救自家人,當然會優先救自家人,人性如此,亦是世常。若施主能知如何能救自家人,當會先救自家人,只是施主又怎能預知?相信這任何人都能理解。如施主所說,天下需要救助的人何其多,焉能一一施予援手?施主有救天下人之志便已是俠之大者,是非得失已是微末,還望施主能早日參透,以免誤入歧途。”
張俠義聽了這一席話,也不知道是否能夠理解透徹。他只覺得這老和尚雖然看起來醜惡兇狠,其實甚是慈祥,但又不完全是一副出家人的樣子,實在是有點古怪。他自暴自棄地說:“在下已是這等模樣了,還談何救天下人。”無念說:“施主若是還有疑惑,不妨自問,如果今天慈心寺遭得匪難,施主是否還有勇氣挺身而出?”張俠義沉默良久。若是以前,他絕不會有一分遲疑馬上就答他會。可是現在,他覺得自己已經累得不想再去打抱不平了。無念瞧著張俠義的眼神柔和溫暖,他知道這年輕人終於會找到自己的答案的。而當他終於明白自己的心之後,他將再無疑慮。
張俠義長嘆一聲:“想來在下也真是傻,反正在下也快被方丈大師趕出這裡了,還作此等無謂思量。”無念輕輕一笑,從枕頭底下找出一些物事,遞給張俠義:“我出家前還留了點俗物。此時已無大用。施主若還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