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在心頭的恨隨著哭聲化成綿綿悵惘,傅蕊哭自己的遭遇,也哭他人的不幸,但,能哭出來很好,大哭過後,意識便醒了,該放下的都能試著放下,心智將更加清明。
“謝謝你,蕊姐,我……我謝謝你……”懸在半空、七上八下的心終於有地方置落,花詠夜淚水奔流,但唇瓣揚笑。
她哭著,也笑著,難過著,也開心著。
這是她有記憶以來,首次哭得淚汪汪又臉花花,但是,有什麼關係呢?她樂意哭,因為心裡漲滿感情,覺得老天爺還是有眼的,一切善惡終有報。
然後,一隻大手撫上她的溼頰。
她揚睫一瞧,與餘皂秋的深目緊緊對上。
他半跪在她面前,指端一下下拭去她的淚。
他的手指粗糙卻溫熱,動作溫柔,臉上的神態很耐人尋味,似乎是苦惱著、迷惑著,再加上一些些的不知所措。
花詠夜對著他笑,彎彎的淚眸,翹翹的唇角。
……啊,是了,她是專程來找他發火的!她突然記起。
忽地,她臉一拉,撇開頭,喜與怒的轉換比翻書還快,明擺著不想理他,最後還招來樓中姐妹幫忙把傅蕊抬出林子。
若要說她過河拆橋,利用他救人後又不理會他,她花詠夜也認了。
沒錯,她就是過河拆橋,想怎樣?!
有本事……哼,有本事來咬她啊!
當地官府的派兵晚晚才到,花詠夜不清楚餘皂秋是否事前有聯絡過那些人,也許官府是聽聞風聲後,才“慢慢”讓人趕過來。
但,晚來總比不到好。
官兵捉強盜,只是官兵到時,強盜早就被逮獲,讓官府撿這個現成便宜,餘皂秋一臉無所謂,“飛霞樓”眾女更加不在乎,她們以女為尊,在乎的只有受了傷的姐妹和那些從賊窩地牢裡帶出來的姑娘們。
傅蕊的傷勢最先要緊的是止血,再來是保持乾淨,然後再敷好上等金創藥,這些事現下都辦到了,怕只怕受傷引起的發熱,花詠夜遂讓船隊全力速行,往“飛霞樓”趕回,心想,有頗通醫術的金釵姐姐在一旁護持,必然無事。
只是,在回“飛霞樓”的水路上,花詠夜和一起跟來的餘皂秋很明顯地被眾女“排擠”了。
似乎感覺得出花三姑娘心情不太妙,而始作俑者一直愣頭愣腦的,情況不明,氣氛太凝重,無人想領教這種洶湧的暗潮,所以眾女們紛紛從他倆乘坐的那艘船隻“逃”到另外的船隻去。
當天入夜,船隻夜行,眾人分批護守。
這艘中型船有兩層,共隔出四間小艙房,花詠夜結束守夜之職回到其中一間小房後,就著嵌緊在角落的臉盆架上的清水清理左肩刀傷。
她的那處傷原已生肌合口,但經過今天一戰,細嫩的新肌被扯裂,又見血了,不過不很嚴重,只是打鬥時渾不覺疼,現下一放鬆,竟覺肩胛處的肌理陣陣抽痛。
外頭來了人。
那人沒費事掩去腳步聲,走近之後,就靜靜杵在門板外。
他想幹什麼?
怎麼?是不會自個兒推門進來嗎?
呆!
花詠夜咬咬唇,忽地把門板推開,呆在外面的人,不是餘皂秋還能是誰?
他烏圓眼瞳本來對著她雙腮微鼓的臉,隨即被她的玉肩引走注意,不是因為她的裸露,而是她正淡淡滲血的刀傷。
他神情一凝。
她不理人,轉身走回小艙房,他這次很自動自發地跟進去。
花詠夜背對他坐在臉盆架邊的一張椅上,也不在乎自個兒春光輕洩,垂眸,她拿著淨布擦拭左肩,在聽到他走來的腳步聲時,她動作略頓,但仍繼續擦拭。
她眉角不動聲色一抬,從磨亮的銅鏡中偷覷,覷見他取出金創藥粉,拔開瓶塞,正欲幫她上藥,她偏偏選在此時一扭巧肩,起身走了三步,一屁股坐到床榻上去,把他幹晾在原地。
餘皂秋明顯怔住,拿著藥瓶,動也不動。
他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表情迷惑,但看看手裡的藥,再看看坐在榻邊的人,他還是靜默地走過去,想幫她上藥。
花詠夜這次挪到另一張椅子,靠著窗,窗半敞著,此時夜風吹入,吹拂肩頸裸肌,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抹高大的玄黑身影再度朝她走近,她又換位置,回到臉盆架邊的椅子。
她從銅鏡中覷見他把窗子關上了,然後……不動了,沉靜站在那兒。
突然,她就心軟了,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