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抄寫完十遍赤壁賦,都已經過晚膳時分很久了,還不是他挑剔,說什麼字型不端正要重寫,害她餓著肚子埋頭苦寫,她這輩子從沒這般狼狽過。思卿沒好氣地看著一臉賊笑的沈敬儒點頭應允,琥珀則躲得遠遠的。
由於已超過晚膳用膳時間,膳廳裡只有他們三人沉默吃著精緻的膳食,丫環下人恭敬地站在兩旁伺候。思卿心裡老大不爽,草草扒了幾口飯,便推說吃飽,大刺刺地離席了。
只剩她與他。
琥珀本也想說她吃飽了,但飯桌上有道她最喜歡的水晶餚肉,她實在捨不得離席。水晶餚肉蘸鎮江香醋,吃起來最爽口了,質地醇酥,油潤不膩,滋味鮮美,真是人間美味。嗯,再夾一塊。
沈敬儒看著琥珀壓低小臉,緊張的猛夾菜,快速的悶扒著飯,忍不住失笑。“琥珀,吃慢些,我不會搶這水晶餚肉的,你可以慢慢吃。”
琥珀怯怯地抬起頭來,她現在不敢與他太接近,總覺得他很難捉摸。有時候讓人覺得他是氣宇軒昂、細心體貼之人,可有時卻冷酷無情,痛下“打”手,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她選擇沉默吃飯,這樣最安全。
看著小人兒緊張膽怯地與他保持距離,沈敬儒不禁沉了臉。他這一沉臉,讓琥珀覺得與他保持距離是對的,心裡還對他下了個評語——
個性殘虐,陰沉不定。
第四章
“啊——啊——好睏啊……”琥珀打著漫天呵欠。
還有三遍……天啊,她昨天一夜沒睡,只為背那該死的秋聲賦,沒想到,今兒個她順利地背完書。沈敬儒居然還要求她抄寫十遍。
她看了看旁邊空著的大椅,思卿早就被孟蘭領走了,藉口要商量莊務。
才不是莊務呢!還不是昨兒個夜裡思卿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在孟蘭房裡哭訴她幾個月來被沈敬儒折磨的“慘狀”,說從夫子來後,她沒休息過一天。夫子可以不休息啊,他年紀大啊,但她才剛及芨耶,體力有限,怎能過如此“操勞”的生活!
孟蘭拗不過她苦苦哀求,答應思卿今天會領她出去喘口氣,果然,沈敬儒前腳才剛踏進書房,孟蘭後腳就跟進來了,想當然爾,思卿投給她一個抱歉的眼神後,順利地跟著孟蘭離開了書房。
只剩她這個伴讀的!主子都走了,還伴什麼讀啊!她也好想開溜啊!琥珀可憐兮兮地望向沈敬儒。經過一段時日,她現在對他也有對夫子般的敬重了,不似從前,逞口舌之快。
“夫子,我……”雖說從那天在悅己園的事後,思卿就大刺刺地喊他沈敬儒,但她還是不敢這樣喚他,依舊喚他夫子。
“(秋聲賦)背完後,抄寫十遍。”他面無表情地丟下話,便坐在太師椅上,雙手手指交疊成尖塔狀,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琥珀往外頭望了一眼,思卿已經走遠了,真好。
“快背。”他依舊面無表情。
背就背!算她琥珀倒黴,遇到這樣不通情理的夫子。
“歐陽子方夜讀書,聞有聲自西南來者……初浙流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清脆爽朗帶有些微童音的聲調一字一字的背誦出(秋聲賦)。
文中歐陽修用具體的視覺意象來表現聲音的特質,將視覺與聽覺做了相當貼切的轉換,但在沈敬儒眼中,不需文句轉換,琥珀字句清晰的背誦,已將(秋聲賦)的前半段做了最好的詮釋。
沈敬儒閉起雙眼,優雅地坐在太師椅裡,專心聆聽起琥珀獨特的嗓音,嘴角有著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
夫子從她背完書後,就離開書房,說是去透透氣,她也好想出去啊,可是夫子硬要她抄寫(秋聲賦)十次才可休息,否則……他瞥了牆角的細鞭筒一眼。
嗚嗚……她不想再被打手心啊!可她又好睏……
嗅!她不行了,她再也撐不住了。
眼皮很重,四周的景物似乎膝檬俄盼的,手中的毛筆好似有千斤重,還有三遍……
不行……得抄寫完……否則夫子會打人……打手心很痛啊……她不要打手心……要抄完……一定要抄完……還有三遍……
童子莫對,垂頭而睡……睡……啊……她好愛睡啊……但聞四壁蟲聲卿卿……如助餘之嘆息……嘆息……呼……呼嚕嚕……
咚!琥珀終於不敵睡魔的召喚,小臉壓在抄寫的宣紙上睡了起來。
呵!還是睡覺舒服,琉泊在睡夢中微笑,晶紅的小嘴兒微啟,像個幸福的美人兒。
不知過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