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來很急眼,第二天就遣使往天壇地壇昭告天地,也於街頭髮布諭旨,聲言皇帝讓三皇子從李不棄作學問才讓其出宮,並無擄奪其皇位繼承權的意思,黃河改道完全是自然現象,朝廷已經在商討完全停止陝西大木採伐的事情。
在宰相值房,文彥博見龐籍走進來便問:“市井流言可消停了嗎?”
龐籍說:“剛才有人來報,都說市井中皆言此前謠言是兩個秀才瞎捉摸。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也有別的議論。尤其是一些士子在說出了黃河改道這等大事,雖然不是為了皇子的事,也是朝中出了奸佞。天人感應啊。”
兩個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天人感應本來是他們經常拿來制約皇帝的,但是現在不敢拿皇帝說事兒啊,一說皇帝失德,那就容易扯到皇子身上。可是如果皇帝沒有錯誤,那下面宰執就必須要背鍋,就看皇帝是拿文彥博一個人開刀,還是把宰相和參政雙開了。
“陝西停了伐木也罷。”文彥博沒頭沒腦蹦出來一句。但是龐籍卻聞絃歌而知雅意。按照清源書院的理論,黃河改道就是上游植被破壞造成的,這事兒不應該宰相負責吧?
以前龐籍為了制約皇帝對清源書院的理論呲之以鼻,但是這是兩人現在能渡過難關的最佳救命稻草了。龐籍還有滿腹的抱負,也不想因為這個無妄之災再到地方上轉悠。所以他附和到:“是啊。可以先施行來看看。”
門外有人稟報:“相公,又出事了。”
“進來,出了什麼事?”
那個小官進來稟報:“剛剛有個陝西渭州的秀才在街上散發揭帖,聲言黃河改道和近年水旱災害,還有地震皆是因為大宋重文抑武,造成陰陽失衡,上天降下的警示。”
“這是哪個渾說?”龐籍怒了:“重文抑武是祖宗定下的國策,也是一個秀才可以褒貶的?”
“他揭帖上說,太祖太宗只說崇文,從未說過抑武,都是後來的官家和朝中奸臣弄出來的抑武之策。因為抑武太過,只能用搜刮的民脂民膏餵養遼國、西夏,丟盡了漢家祖宗的臉面。因此上天看不下去了,這才有接連的災異。”
“嘶”文彥博和龐籍都倒吸一口冷氣——這人還真敢說!
文彥博氣得鬍子都快吹起來了,吩咐道:“此等胡言亂語的狂徒,還不讓開封府拿了,問他是何居心?”
“啟稟相公。那秀才就在御街上當街而立,說是等著開封府來拿呢。現在御街上圍了好多百姓看熱鬧。”
“……”
文彥博和龐籍都覺得腦子不夠使了。這麼多年來大宋崇文抑武深入人心,怎麼會跳出這麼一個異類呢?而且還這麼決絕?這肯定不是邀名的,反對崇文抑武的國策必定要得罪整個士林,一個秀才不可能不知道。兩人都預感到這次可能比上次兩個秀才為三皇子出頭還要棘手。
李不棄也立刻得到了訊息,不禁給楊四郎的大手筆驚呆了。上次說皇子的事兒還在皇帝和文官們的容忍範圍之內,也有很多文官本來就是不贊成把三皇子攆出宮的,所以兩個出頭的秀才不會有任何損失。但是這次是挑戰大宋幾十年形成的國策,是挑戰整個大宋士大夫階層的共識,出頭的人一定要付出慘重代價的。所以他只是想用流言的形式爭取群眾,噁心一下士大夫們而已。
現在李不棄很擔心這個給推出來的秀才會扛不住以後的壓力,把收買他的人給賣了,那樣可能會有麻煩。
因為這事兒也算是警察司管轄範圍內,所以李不棄名正言順派人去監視著,也算是保護措施。那邊的訊息幾乎是實時傳遞回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卻越來越放心了。
有人過去和那秀才辯論去了,自然說崇文抑武是立國之本之類吧啦吧啦的。那個秀才只咬住問如果不是崇文抑武錯了,那麼黃河改道這樣動搖國本的大災害是上天要警示什麼事情。答不上來?那還辯什麼?
人多啊,總有人有辦法。有人就說這次大災是朝中有奸臣,或者皇帝失德,但絕對和崇文抑武沒關係。秀才就問大宋出了宰相丁謂那樣禍國殃民的大奸臣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大災,那麼皇帝到底是在什麼事上失德,誰又是比丁謂還大的奸臣?這下又不好回答了。
比宰相還大的奸臣,是誰啊?真的沒有啊!
水災,旱災輪換著來,從太宗後期就開始了,持續了幾十年,經歷三任皇帝。難道說三任皇帝都是昏君?那大宋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天人感應這種虛無縹緲的事兒就不能辯論,誰先挑起事兒來把帽子扣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