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堅從城樓上退回宮裡以後,命將士死守,任燕軍如何叫陣喊罵也不出來應戰。慕容衝心念皇帝哥哥慕容暐以及數千鮮卑士族、民眾還在城中,沒有下令強攻。
燕軍叫罵了一天之後,連嗓子都冒煙了秦軍也不來應戰。慕容衝一聲冷笑,放軍士們出去四處“逛逛”長安城郊,軍士們一聽皇太弟親自發令,這等美事哪裡還能錯過,沒有值班站崗守城任務的便立刻歡呼雀躍的四處打劫、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去了。
慕容衝坐陣阿房,令一部分燕軍圍住長安城,餘下的兵力繼續應付苻堅的各路伐軍。
長安城裡的“大燕皇帝”慕容暐坐不住了,他窩囊懦弱了一輩子,如今是該殊死一搏的時候了。於是他秘密聯絡族人,藉口兒子要結婚,請苻堅來赴家宴,也籍此表明自己不恥與慕容垂、慕容衝那等禽、獸同族,與他們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實際上卻是想借機行刺苻堅。
苻堅婦人之仁青史留名,沒有因為慕容衝的圍困而遷怒慕容暐,又為了安撫城中數千鮮卑民心,答應了慕容暐。哪料那日天降大雨苻堅沒去成,一著失算,慕容暐就想率眾逃跑。於是令人暗中放出訊息說“大燕皇帝”將被調離長安,鮮卑人都可隨去,應預先在某時某處集合。大家信以為真,結果就有人隨口說出去了。
立即便有人密報至苻堅處,苻堅當然知道沒有這個命令,這是陰謀。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明白,姓慕容的沒一個是可以馴服的。他胸中怒火沖天,咬牙切齒下令把城裡數千鮮卑人,不管男女老少婦孺全部誅殺。
被血光映紅了雙眼的苻堅突然想到,他的紫漪宮中,還有一位。
苻堅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走進紫漪宮,外殿的宋牙看到苻堅滿臉的戾氣,立刻驚懼萬分跪下來抱住苻堅的雙腿痛呼道:“陛下——陛下開恩——陛下開恩吶——”
苻堅用力一腿踹開宋牙,他乾瘦的身子飛起撞到巨大的銅柱之上,然後貼著銅柱慢慢墜落,腦後的鮮血將銅柱擦出一條長長的印痕。
夕陽如血,斜映雙頰,殿內的慕容灩明麗不可方物,令人莫敢逼視。眼見苻堅拖著染血的長長的袍裾進來,她笑靨如花,美得讓苻堅的心再次揪了起來,顫了起來。
有多少年,沒看到她這樣的笑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才十四歲,他見她的第一眼便心旌搖曳、驚為天人,她是他這一生之中,見過的最美的女子……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天香國色的她要有一個更加傾國傾城的弟弟?如果,如果沒有鳳皇兒,我苻堅的命運,會不會不這樣?
苻堅開始有些失神,哪怕慕容家的人負他再深,他再恨,只要想起鳳皇兒,他心中的某個地方,就會莫名的柔軟起來。那樣勝過仙人的天姿,即便他曾經擁有過,現在回想起來,依然如霧如幻,那般不真實,彷彿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覺,那樣的美,世間根本不曾存在過,那樣的人,他此生根本不曾擁有過。
“陛下,您來啦?”
語如鶯啼,苻堅被美到惑人心魄的慕容灩一聲婉轉輕吟拽回了心神和飄遠的思緒,慕容灩一身盛裝,卻是鮮卑服飾,苻堅此刻一見更是格外刺眼,當即便怒不可遏。
慕容灩輕啟朱唇,從容笑道:“陛下是要來殺妾身嗎?”
“孤……”苻堅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女子溫柔如水,淡定如雲,久處於後宮卻從未生過任何事端,她還這麼年輕,她還這麼美貌,但是……苻堅變了面色恨聲道:“你可知你那一眾叔伯兄弟們是如何大逆不道、喪心病狂的嗎?”
慕容灩笑了,“該殺!全部都該殺!長安城裡凡是身上流著鮮卑人的血,流著慕容家的血,全都該殺,一個也不能放過!”
苻堅震撼於慕容灩的滔天恨意,她的笑容甚至有些面目猙獰。可明明這麼美的女人,怎麼會有猙獰的面目呢?
“父王——父王——”一個五六歲大的似玉男孩兒跑了過來,他頭上的金冠也因為急速慌亂地奔跑而顫抖,“父王……”男孩兒撲進苻堅的懷裡,哭道:“他們說父王殺了舅舅……”
苻堅伸出手來,想要撫上男孩兒的頭,卻再沒有了往日那般的自然。
他叫苻凌,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自己把所有的天倫之情都給了這個兒子,他長的很像鳳皇兒,很像……
“凌兒過來……”慕容灩溫柔地伸出手去呼喚著苻凌,苻凌抽泣著伏進慕容灩的懷裡,慕容灩為他拭去粉紅小臉上的淚水,面含笑意看著苻堅,卻認真地告訴苻凌“因為舅舅是鮮卑人,舅舅姓慕容……娘也是鮮卑人,娘也姓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