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床帷,小小空間裡氣氛凝重,他不讓她閃躲,逼她不得不面對他。
“看著我。”他盤坐擋在那兒,要下榻必須透過他。
禾良一手撫貼肚子,呼息緩長,揚睫看向那張氣憤俊臉。
“跟我說話。”大爺繼續命令。
“……說什麼?”她宛若嘆息。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他不要她沉默不語,那會教他心慌意亂,彷彿……好像……她哀莫大於心死,已不願理他。
她咬咬尚未回覆血色的唇,應他要求,出聲問:“秀爺不分青紅皂白,出手就傷人,怎能這樣?”
他額角穴位跳動如豆。
“這裡是遊府,不是姓穆的地盤,他闖進來已經不對,他還跟你說話,站得那麼近,還……還握你的手握得緊緊的,一雙眼賊裡賊氣,死盯著你看,本大爺不打他,難不成還誇他嗎?!”揍了人,他的手也會痛,她不來關心他的手,卻只關心人家的傷!可惡!
“穆大哥登門來訪,是我讓德叔請進來的,他光明正大,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他光明正大?他光明正大?!”面龐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紫,氣得連連變臉,他倒笑了,邊點頭邊笑。“好啊,我倒要聽聽,你口中的穆大哥究竟有多光明正大,竟然趁我不在才登門造訪,硬抓著你不放!”
禾良拼命要自己別動怒,別跟著他一塊兒發脾氣。
她的這位爺不鬧即罷,一旦性子被挑起,鬧起來要沒完沒了。所以,她總得多讓讓他,她讓得很習慣了,再讓他這一次,又有什麼關係?待她仔細跟他說過,他會聽的,一定會的……
“他來找我,是為了討‘雪江米’。”她直視他竄小火的杏目。“他說他孃親昏昏沉沉病了好幾日,前些天才見轉醒,但胃口一直不好,好來穆家廚子用‘春慄米鋪’送去的‘雪江米’熬了碗素清粥,穆夫人把粥全喝完了,還吃下不少配菜。”
“他要討米,儘可以到街上討!”
禾良搖頭急道:“你也知道,這城內只‘春慄米鋪’才有進‘雪江米’,穆大哥早去過米鋪了,爹告訴他,今年的‘雪江米’能進多少,還每個準兒,而去年進的貨賣得僅剩唯一一袋,已被我拿走。”
一聽,遊巖秀登時想起。“你要做‘米香蹄膀’,自然需要那袋米。”等等……等等!他該是忽略了什麼……糧倉板門大大開敞、姓穆的既激切又感動的表情、那混賬緊握她雙手不放……兩眉壓低,雙目眯了眯,他聲音沙嗄,慢吞吞道:“告訴我,你沒把那袋米給他。”
“我給了。”禾良一臉平靜。
他像被重捶一拳,五官略皺。“你只是見他可憐,賞了他一些。”
“我全給了。”她坦然看他,專注看他,吐出的氣息越來越溫熱。“穆夫人重病初醒,能多進食是好事,她想喝‘雪江米’熬煮的粥,我當然全給了。”
“那你拿什麼做老太爺的‘米香蹄膀’?”語氣陰森森的。
“‘春慄米鋪’有好幾種米可拿來替代,我明兒個回米鋪一趟,爹能幫我選。”
替代?替代?!
他目中小火陡地竄高,火大了。“我不要替代的玩意兒!我就要最好的,我要老太爺在壽宴上吃到最好的!”
她用力持平噪音。“我也想老太爺吃到最好的,我——”
“不,你不想。”他恨恨阻斷她的話。
想到她被握了手也不懂掙扎,姓穆的一開口,她乖乖就把東西奉上,他要她過來,別跟姓穆的站在一塊兒,她不理,卻心疼起人家,還拿帕子要替對方拭血……越想,他心頭越糾結,腦子越沉重,惱恨得無法控制。
“你偏心!”他不講理地指責。“你為什麼顧著別人,不顧我?為什麼心向著別人,不顧我?”
“……什麼?”禾良明顯一怔。
他、他說了什麼?
她聽他低咆,看他緊握雙拳,心臟被某種無形力量掐住。
她心在痛,為著某個很詭異的職責,她不知該如何反應,似乎瞬間失去思考的能力,腦袋瓜依舊黏在她頸子上,但沒辦法動,昏沉沉的重量猛地往下壓,壓得她只能憑本能呼息。
“你說……我偏心……”她陷進迷境般低喃。
“你偏心你偏心你偏心!”他還嚷,大手卻一把包握她的手,既搓又揉的,急要把別的男人留在她手上的感覺揉弄掉似的。“你就是偏心!”
“偏心……”她順著他的話又喃,有些恍惚。“……我心向著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