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青一語不發,只是把春兒弄亂的白布給爺爺蓋好,跪下,攬住春兒,哥兒倆相擁而泣。奶奶過世,他們沒能送終,誰知到爺爺這兒,仍是如此,這對系青來說,是一輩子的遺憾。
懷老爺子單位的軍方人士和懷家企業的幾位主管,緊跟著也來醫院,雖說就懷家老爺子的身份而言,喪事主要由軍方操辦,但懷家企業這邊指定也不能閒著,該處理的事兒仍有很多。可說老實話,這些以前都由懷家女主人打理,懷建軍不太管瑣瑣碎碎的這部分,現在,常藍打算脫離懷家企業,再說也離婚了……辦公室負責人糾結了一會兒,才往懷建軍跟前一站,問起各種細節。
懷建軍和老父單位的人正打著招呼,聽下屬來問,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小聲,“等會兒……”
常藍接話,“我來吧。”看看懷建軍,說,“就算離了,他也是我爸,我叫他爸,叫了幾十年,不盡媳婦兒的孝道,也該盡女兒的孝道,最後能為爸做的事兒也不多,我來處理吧。”
懷建軍神情蕭索,“你是懷家的媳婦,一直都是。”
常藍也不知道這話是懷建軍替公公說的,還是代表他自己的意思,但她此刻,因著這句話,眼淚唰地就下來了。親人故去,呼天搶地哭哭本屬正常,但類如常藍這種脾氣,人前不肯失態,硬忍,嘴唇哆嗦著,手自然找自己的皮包摸紙巾,奈何她是大半夜從被窩裡爬出來叫司機開車往這邊趕的,手袋忘記帶了,什麼都沒摸到,懷建軍從自己褲兜裡掏出塊手帕,遞給常藍,他眼圈通紅,和常藍一樣,死忍住不哭,轉頭叫倆兒子,“起來,把爺爺送出去。”
能送哪兒?當然是太平間,大家都知道屍體的去處。系青還理智,知道天氣熱,就算是有空調,但爺爺的遺體還是放到合適的地方去,才能儲存完好,接下來要舉行追悼會儀式,還得幫爸媽治喪,他們沒時間在這兒哭。春兒不管,抱住爺爺,“那些沒人味兒冰冷冷的地方,我們不去……”他撕心裂肺,“誰他媽愛去去,我爺爺不去,嗚嗚嗚嗚……”
春兒這麼一鬧騰,再誰都撐不下去,全線崩潰,常藍拿手帕捂著嘴,嚶嚶啜泣,懷建軍淌了滿臉淚,伸手把常藍抱住,讓她靠在他肩頭,象以前他們面對過的任何一場生離死別一樣,她媽和她爸的,他老母親的……
春兒後來被系青給扯走,這才算把該進行的程式一件件進行下去。每個來安慰懷家人的親朋都說,老爺子年事已高,走時也沒遭什麼罪,對活人來講,壽終正寢,就算是一喜。所謂白喜便是如此,既是“喜”事,自然也沒什麼空給你哭,老多的人,老多的車,老多的花圈和應酬,絡繹不絕,這些對懷建軍和常藍而言不算什麼,他們不止一次面對這部分人事,系春和春兒稍有不適,他們成年後在國外受教育,參加過的喪禮和這不一樣,何況參加那是客,這會兒他們是主,但哥兒倆也都耐心依足了規矩,畢竟,這是能為爺爺做的最後一件事。
因為天氣熱,遺體也不好久存,出殯的日子定的很快,日程也就更緊密些,家人之間沒時間交流,甚至,白天都沒空傷心,晚上,給爺爺守靈,系青和系春兄弟才說起,可惜,爺爺都沒喝上孫媳婦兒敬的酒,春兒還加一句,“本來都快四世同堂了。”
系青沒接這話,他私心裡還是不想放棄帶計然出國治病這念頭。
春兒跪在爺爺遺像前,傻愣愣發回怔,突然道,“明天出殯,把計然和計真叫來。”
系青在想這件事情的可行性,他有他的顧慮,出殯繁文縟節甚多,天氣這麼熱,計然受得了嗎?她們姐妹來,就等於向眾親朋好友公開,她們姐妹是懷家的人,計然和計真樂意嗎?至關緊要的,是計然會適應嗎?
聽春兒斬釘截鐵,“見過爺爺,就是我們家的人,板上釘釘的事兒。”
系青驀地醒悟,春兒的目的,還是在於計真。逝者已矣,生者所做一切,是為了自己心裡好過,事實上,再多的鮮花眼淚慰問,逝者看不到的,在系青眼裡,喪事,更多的是對生者的交代和安慰,相信春兒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把計家姐妹帶來,雖說是為了爺爺,但更多的,還是在利用這個機會,令他們走出在感情上的困境。
系青曉得,春兒和計真鬧翻,若一遍遍去認錯請罪,計真未必輕易原諒,恐夜長夢多,再出變故,勞心勞力,倒不如請計真看在老人家的面子上,出席這次喪禮,公開亮相,造成某種既成的事實,速戰速決。爸媽就算覺得這事兒還欠點火候,可考慮到計家姐妹是他們兄弟唯一帶回家見過爺爺的女人,也不好反對。所以……這是系青一直佩服春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