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駿的母親一直強調,薛駿生前常說自己不僅被鍾素凝玩弄感情,而且她還當面羞辱過他,那天越想越不甘心,所以薛駿才去找她,沒想到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這個母親要以死證明——法律並不是人人平等,真正的殺人兇手沒有伏法,她兒子死的冤枉,她唯有和兒子一起去了,兇手也許可以逃得過法律的制裁,她卻要他們一輩子逃不掉良心的譴責。
一時間,媒體將這個頗受爭議的案子炒的天翻地覆。
墨兆錫作為被告的辯護律師自然也推被倒風口浪尖,接受異議的同時也迅速名聲大噪,而墨兆錫心裡的那臺天平在得知薛母自殺後便已經逐漸失衡。
當他無意中在鍾素凝保釋期間撞見她在夜店裡同時與四個猛男瘋狂玩樂,和被告席上那個柔弱膽怯、梨花帶雨的千金小姐天上地下的時候,他更加真正開始質疑,作為一名快被名利蒙上雙眼的律師,面對無法探究的真相和職業道德,該如何在法律工具和人性良知中游走自如?
此案塵埃落定之後,墨兆錫金牌律師的地位無疑更加穩固,本應該春風得意的他卻陷入深深的自擾和矛盾當中,原來薛母口中那個受到良心譴責的人不是鍾素凝,也不是鍾葛,而是他。
一天,墨兆錫下班,再次在庭外看見了精神異常的薛婷——薛駿的妹妹,她躲在事務所所在大廈的地下車庫裡,墨兆錫一出電梯,在認出薛婷的同時也被她潑了滿滿一桶紅油漆。
薛婷指著他撕心裂肺地辱罵:“是你,是你害的我家破人亡,你良心被野狗吃了,你將來不得好死!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害死我媽媽,如果不是你,那個女人會償命,她要為殺死我哥哥付出代價,媽媽也不會死,墨兆錫,你會有報應的,有報應!呸,金牌律師!為什麼你不去死,該死的就是你這種黑心的無良律師!”
薛婷那個時候還在唸大學,薛駿和薛母一死,她的家庭也隨之崩潰,到最後甚至無法繼續完成學業,連肄業證都沒有拿到,前程一夕之間毀於一旦。
墨兆錫的鼻端是油漆的刺激性味道,眼前一片一片的粘稠的紅色,血腥而殘忍,如一灘鮮血淋在自己身上,他聽見薛婷歇斯底里的哭叫聲:“為什麼?做錯的是鍾素凝那個賤人,為什麼哥哥和媽媽卻要死,為什麼?為什麼我什麼都沒做錯,也要跟著受這樣的罪?你隨便說幾句話,就能讓我哥白白死掉,你現在倒是說話啊,告我,讓我也死……”
墨兆錫第二個星期的星期一便向事務所遞上辭職信,利用幾層關係將從薛婷拘留所保釋出來。當時,她已經連續潑了三位當時二審法官的紅油漆。
“你今天讓我得到自由,你將來有一天一定會後悔。”薛婷臉色灰白,嘴角隱藏著陰森的笑。
墨兆錫從記憶裡回籠,想起薛婷毛骨悚然的微笑,身上冒出一層冷汗,甘擎從廚房出來叫他吃飯,墨兆錫楞了楞,回頭越過沙發背直直看著她,良久,艱澀一笑,招手輕輕喚:“過來。”
甘擎應著,虛坐在他懷裡,墨兆錫的額頭貼在她的胸口,彷彿終於找到了讓他內心安寧的一塊地域。
甘擎手指伸進他也有些微溼的發裡,輕柔摩挲著,安撫著:“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從醫院回來你就一直這樣。”
墨兆錫的沉默真的比他油腔滑調可怕很多,甘擎不知道柏邵心跟他說了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這樣任他擁著。
墨兆錫把臉埋進去,聲音在衣料裡模糊難辨:“甘擎,你讓我抱一下就好。”
他的人生從那個案子以後開始轉變。
墨兆錫徹底辭去工作,事務所百般挽留,甚至不惜砸天價讓他這個活人金字招牌繼續留下來,然而,在所有人心心念念等他歸來的那個早晨,他卻已經搭乘一架私人小型飛機離開這個城市,和一個民間探險隊去南美洲冒險,之後墨兆錫銷聲匿跡。
有人揣測,墨兆錫一戰成名,估計是盤算著單獨接活兒準備擁有自己的獨立律師事務所,現在八成在養精蓄銳、招兵買馬。
但傳言很快被擊破,因為有人見到他曾出現在里約熱內盧的狂歡節上,並且配合一個小丑裝扮的拉丁籍演員表演高臺跳水,之後,也有人先後收到了他在紐西蘭和冰島寄來的明信片,還有人說他為了看北極極光已經在北極冰川上已經凍死了,然後再過兩個星期,墨兆錫出現在了世界盃攀巖比賽的賽場……
他用了一年的時間幾乎參加過所有的極限運動,試圖在那樣瀕臨死亡的瞬間頓悟到什麼,或者站在生命的彼端,身臨其境給自己一個審視過去和未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