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年紀小,描紅又最要耐性子,自然無趣,不過學些詩詞道理卻是好的,我覺著也不用請先生了,大姐姐學問這樣好,不如請她來教,豈不正好?”說完,抿嘴而笑,斯文天真。
盛紘見女兒說話周到,態度柔雅,忍不住讚道:“墨兒說的好,女孩子家不用科舉仕途,自無需認死理的練字,不過讀些詩詞文章陶冶性情卻是不壞,華兒得空教教如兒也好,身為長姐自當教導弟妹。”
王氏臉上一曬,不予理睬,華蘭微有不屑,盛老太太卻在看唯一沒說話的盛明蘭,她正傻傻的看著墨蘭,心中又是嘆息。
東拉西扯幾句之後,王氏慢慢把話題帶到華蘭的及笄禮上去,沒說兩句,盛老太太就發話讓媽媽在這裡擺早飯,分擺兩桌,一桌在正房,三個大人吃,次間擺一桌,孩子們一起吃。
早飯端上來,出乎意料的簡單,即使是不甚瞭解情況的明蘭也覺得有些寒酸了,一個大瓷盤裡面盛著白饅頭和香油花捲,外加白粳米熬的清粥,還有幾個小菜。
明蘭抬頭,看見長柏哥哥神色似有歉然,長楓和墨蘭神色如常的起筷用餐,華蘭和如蘭則齊齊撅了撅嘴,雖然動作幅度不一,但角度如出一轍。
明蘭由丫鬟服侍著也慢慢吃著,回想這幾天在太太屋裡吃過的早餐,蓮藕蜜糖糕,奶油松釀卷酥,炸糕,肉鬆香蒜花捲,蜜汁麻球,棗熬粳米粥,紅稻米粥,臘肉蒸蛋,燕窩燉蛋,乾絲清炒牛肉脯,麻油涼拌燻肉絲,十六樣各色小菜拼成的什錦醬菜八寶盒……
大戶人家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何況他們兄妹六人來自三個不同的生產廠家,這之前連話都沒說上幾句,這會兒就更是隻聞得調羹筷子輕動聲。
吃完早餐,盛紘趕緊去上衙,王氏回自己院子,幾個孩子吃完後也都被不同的媽媽接走了,負責明蘭的那個媽媽在抱廈還沒來,明蘭就跳下凳子,到門口望了望,對於陌生的地方她不敢亂走,但是沿著門口的走廊散散步應該沒關係吧。
北方的建築和南方就是不一樣,高闊的廊柱,方正的石板條凳,沒泉州府邸那麼精緻秀氣,卻也大氣明朗,明蘭扶著牆壁一邊走一邊看,不知拐了幾個彎,經過了幾個房間,越看越搖頭。這裡房舍空闊,擺設簡單,除了必要的傢俱,一應金玉古玩全無,僕婦婆子大都是上了年紀的,只有幾個小丫頭在灑掃漿洗,看著比別處的丫頭寒酸,院子裡無花無木,只是簡單的修剪了下,門庭頗為寥落,活脫脫一個苦寒窯。
明蘭暗想:看來傳聞是真的。
這位盛府老太太出身勇毅候府,生性高傲,年輕時目下無塵,早年最喜歡折騰,據說把夫家和孃家都得罪了,後來盛府老太爺過世,她守了寡也轉了性,待到盛紘成年娶妻之後,盛府的產業她一點沒留全交給了盛紘,自己卻沒剩下多少體己銀子。
她唸佛吃齋,與世隔絕,整個壽安堂的下人也都跟著一起出了家一般,平常飯菜簡陋,差事沒油水,日子清淡,有一陣子甚至連院子大門都關上了,似乎完全和人氣旺盛隔離開來,下人們都不願去壽安堂受苦,所以這裡使喚的也都是當初跟著老太太陪嫁過來的老人。
明蘭總結:冷門單位,效益不高,福利稀薄,領導沒有進取心,職員缺乏積極性。
走到又一個拐角,明蘭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頓時呆了,這味道宛如來自她記憶的最深處,她本已打算忘記的過去,她順著香氣來到一個房門口,推門而進,一個小小的房間,正對面是一個長長的紫檀案几,上面只放著幾卷經書,向左進去是兩個如意紋方凳,旁邊是一張靈芝紋紫檀方桌,再往裡去,明蘭看見了一座小小的佛龕,上懸著秋香色烏金雲繡紗帳,下面是一張香案,正中擺著白玉四足雙耳貔貅臥鼎,鼎中正緩緩燃著香菸,明蘭聞到的原來是檀香,香臺左右各設一座,中間下方是一個蒲團,原來這是一間內設的佛堂。
香臺上供奉著一尊小巧的白玉觀音,明蘭抬眼望去,只見那觀音端莊肅然,眉眼卻慈悲,彷彿看盡了人世間的苦難,明蘭忽然眼眶一熱,忍不住掉淚。她想起姚媽在她下鄉前,特意買了一個玉觀音的掛墜,去廟裡開了光,諄諄教念著女兒帶上,好保佑此去一路平安。當時姚依依不耐煩聽母親嘮叨,急急忙忙爬上了車子,現在卻是想聽也不能夠了。
現在回憶起當時失去意識前,她依稀記得外面有人在撬車門,看來是救她們的人來了,也不知法官老太和其他同事獲救了沒?難道只有她一個因公殉職了嗎?想到這裡,她頓時悲憤不已,悲憤過後是木然,木然之後是消極,她沒有特別想要活下去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