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下了幾行字。她在遙遙遠遠地想著什麼,盼望著什麼。
一個詩情畫意的搖籃裡躺著一個白胖胖的幻想。
黑狗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耷拉著頭,排成疲疲軟軟的隊伍,游出了長長的黑洞。看見那一方光明迎面過來。他們便覺著死了一回又活了過來。外面的世界雖然也黑,但畢竟比地下亮一些。他們眯縫著眼,避著黑色的陽光。
他們用本來就灰黑的水洗洗臉,水更黑了,臉上的黑色則淺了一些。水與臉一樣黑了。秩序世界的真理就是平均,黑色也均等。水往低處流,流到高低一樣為止,黑往白處去,黑白一樣就平衡了。
然後,黑狗們便排著隊來到蒸汽騰騰的大棚前。黑乎乎的手伸過來,一個個大海碗張著鋸齒一樣的缺口,等待著大勺將它舀滿。碗一樣,勺一樣,稀稠一樣,然後就成規成矩地散開,在北風呼嘯黑塵瀰漫的山谷中蹲下,狗頭都埋在了大碗裡,稀溜溜地響起一片刺耳的噪音。
幾個黑狗端著半滿的碗走到歪歪臉面前。歪歪臉不耐煩地一揮手:不要,不要,一邊去!
偶爾有黑乎乎的手伸過來,把一些乾貨孝敬給他,歪歪臉便垂下目光略瞄一下,看不上,也不耐煩地一揮手,不要,滾一邊去!
他蹲著挪到知識分子跟前,伸手把一疙瘩硬饃饃和一疙瘩老鹹菜放到知識分子稀湯寡水的大碗裡。
知識分子抬眼看了看他。
他左右掃了掃,轉過頭,對知識分子說:你還得想法到坑上去。這樣,到時候咱們跑才有路數。
已經下來了,怎麼再上去?知識分子不露聲色地喝著他的飯。
哼,那還不容易?歪歪臉看了看巡視過來的嚴厲面孔,往一邊挪開了兩步。
太陽在天空最高處原本是白亮而光明的吧,透過這黑煙瀰漫的空氣層,就被過濾黑了。黑色的陽光挺迷離,讓人左思右想,蝙蝠般思想的影子在空中飛來飛去。
他想著黑色世界外的大世界。
宇宙中有各種莫名其妙的力量,將萬物變來變去。各種各樣的場都在表現自己的能量,都在展示自己的範圍。一個小小的粒子懸浮在一個場中,是身不由己的。它的運動軌跡說不上來是先天定的,還是後天定的。一個粒子若想弄清楚自己的未來,那是可笑不自量的,宇宙太大了,場太多了,場太偉大了。一個小小的粒子可能瞬間即逝。它由何轉化而來,又轉化為何而去,是個微不足道的事情。粒子,該跳躍就跳躍,該碰撞就碰撞,該劃過空間就劃過空間,該在時間上消失就消失。
然而,可笑的粒子卻還企圖思想,企圖思想自己的命運,思想自己所處的巨大的場。那對於它來講,也許是它的視力不可及其邊際。
浩渺的宇宙向一個黑洞收縮,最後收縮為一個黑點,終於連黑點也不存在。只有這黑世界,只有自己這需要餵食的肚子,還有這依附於肚子才能運轉的思想。
他的目光潑灑開來,看著如山如海的黑狗們在黑色的陽光下蹲伏著,又開始蠕動著。大碗早已喝完舔盡溜溜光。他們要挪動地方,要準備到黑洞裡去挖掘光明。靈魂需要改造。需要改造的靈魂有時候卻不在這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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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夢魘·《死亡之谷》(6)
紅色的宮殿。豪華的車隊。各種華貴的毛皮大衣,毛皮手套。還有樸素的黃大衣,方口黑布鞋。一切都在裝點江山。各種意志在改造江山。一個沙盤,可以任意捏造。地形可以變化,範圍可以劃分。高度可以重新標記。顏色則是任意塗抹的。
一隻鴿子在黑色的天空中飛過。它該是白的,看著如黑的。是黑色的空氣已經將它染黑,還是黑色的空氣隔成了一個廣大的墨鏡?
但願,現在還是墨鏡效應。但願,鴿子還是白的。
他想像著那隻鴿子潔白如雪,潔白如棉花。
又想到了那雙明亮友善的大眼睛。在這黑世界中,它實在是奢侈的視覺影象。
他掃了掃這黑色的世界。四面圍著山,如黑色的屏障,一筒筒的崗樓,像一頂頂高帽子扣在山上,歪歪斜斜地俯瞰著下面。刺刀在山上閃閃發亮,真是晶瑩,真是精彩。他感到鼻子裡的冷笑。接著,一股嗆嗆的濃煙撲進去,一個震動左右的響亮的噴嚏打出來。濃煙在眼前繚亂飛舞。
他跟著黑色的隊伍下了洞。
黑狗們拉著長長的隊伍在黑黑的巷道里走著。
歪歪臉走在隊伍外邊。等知識分子走過自己身邊,冷不防,他掄起隨手拿的小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