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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病情最怕的就是反覆,你如今才將將好一點,再跪上一晚上的,可不就白費了前頭的那些修養?”賈母說這話時拉著張氏的手,好不溫情,“知道你孝順,但孝順不急在一時,等你好了再給老爺上柱香也就是了。”
話雖如此,張氏卻不得不去。百善孝為先,她一個當媳婦的,身子已經有所好轉了,卻連公公的頭七都不守,像什麼樣?如今賈母說得好,等以後真追究起來,她還能追著人後頭說是賈母允許她不守夜的?人人只會當她張氏不孝,而不會聽她辯解絲毫。
張氏當下就不和賈母爭,只是頭七晚上,金媽媽往她荷包裡塞了好些老山參片,好叫她累了能含上一片,裡頭衣服也多加了一件,膝蓋上縫了層厚棉墊,張氏帶著人,直接就去了靈堂。
雖說是不告而來,可來了就沒有趕人回去的道理,賈母嗔怪了一番:“傻孩子,有孝心也不急在這一時啊。”說完了,還是要給張氏騰出位子來,又讓人拿了蒲團,等張氏跪下去了,又叮囑道,“要撐不住別勉強,身子才最重要。不看別人,為了瑚哥兒璉哥兒,你也得照顧自己。”
張氏看著賈母一副為她掏心掏肺的樣子,噁心地一肚子火,末了還要感激道謝,心裡憋氣地緊,尋思著怎麼也不能叫賈母得意了去。等到月落西山,東方漸白,張氏很有些撐不住了,可轉頭看見賈母,怎麼都不甘心就這麼倒下去,硬是從荷包裡掏出參片來含著,熬到了天大亮。
自然,這一回去,少不得又躺在了床上開始喝藥。賈瑚不好說她什麼。只看女子七出三不去,其中女子為父母守孝,丈夫便輕易休不得就知道,時人對守孝之事看得多重,張氏為賈代善守靈生病,總好過被人戳著脊樑骨議論不孝身子好了也不為公公守靈來得強。只是人都偏心,賈瑚雖知道這道理,少不得還得埋怨賈母:“要不是她前頭小動作,母親沒有生病,這次守夜,不定就能安好撐下來了。”短短八天,勞累了兩次,張氏的身子要想好起來,沒個三五年就別想了。
張氏倒看得開:“最少沒被抓住把柄,就是累點我也認了。正好要守孝三年,我便乘著這時機好好養養。”
也只能如此了。賈瑚嘆著氣,回頭把善於素菜的陳媽媽調到了張氏身邊替換金媽媽,囑咐多給張氏進補,銀耳羹紅棗湯的,天天不能斷。“身子那般虛弱,不能不補。”
賈母提出要給張氏開小灶,另外做葷菜,母子倆不約而同都拒絕了。誰都不是傻子,張氏自己的身子自己能不愛惜?明著說不吃葷,暗地裡蘇媽媽金媽媽給捎帶些肉進來,晚上偷偷吃了,誰知道?正大堂皇地設個小廚房,那可真要人盡皆知了。張氏是不肯留下半點把柄的,推說盡孝,死活不肯,鬧得僵了,只說要她在孝期,不如叫她餓死就是,在賈母面前很是賭咒了一番,賈母實在無可奈何,只能罷了。
停靈一個月的時候,金陵老宅那邊的人也來了,好些跟寧榮二府關係已然遠了,但輩分卻跟賈代善賈母平輩,衝著這個,府里人也不敢怠慢,張氏少不得出去應酬,誰知道賈母人前做足樣子,這些族人不明所以,還真當賈母如何待媳婦好,誇個沒夠,叫張氏生了好大的氣,憋得胸口都疼了。
這樣賈母還嫌不夠,竟一天裡突然想起來,提出要把賈瑚賈璉帶到身邊養著,自然還少不得賈珠。可賈珠以前就是跟在賈代善身邊的,常往賈母處,賈瑚賈璉卻是自來在張氏身邊長大,賈母對他們,也並不很關注。如今來這麼一出,分明不懷好意。母子連心,就連賈瑚去宮裡伴讀張氏都捨不得,更不要說把他們交給居心叵測的賈母。
可賈赦已經被賈母連日來的好給迷惑了,賈母才哭訴了幾句“自老爺去後,我這裡就空落落的,心裡也憋得慌,想要孩子在身邊熱鬧熱鬧。這不你媳婦也病著,我就幫著看顧幾天,等她好了,孩子還回她身邊去”,竟就傻傻得答應了。
張氏當時氣得恨不得打賈赦一巴掌,看能不能打醒這個輕易就被人哄騙了的傻子,叫他看清楚他那母親到底是個什麼貨色,可衝動過了,卻也知道,賈赦的性子,對旁人也就算了,對賈母,卻真是記吃不記打,吃過多少次虧也能被賈母哄了去,到底還要她自己想辦法。
正自一籌莫展,賈瑚給她出了個主意。當晚張氏就不小心‘風寒’昏過去了,昏迷的時候還直喊著賈瑚賈璉,不消賈赦開口,賈母就把孩子送了回來,口中直說自己思慮不周:“老大家的也在病中,正是需要孩子在一邊的時候,我怎麼能這時候帶走瑚哥兒璉哥兒。罷了,還是讓孩子留在他們母親身邊吧。”
賈赦心裡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