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前塵往事不復,怨天尤人又能有何幫助?蘇三靠進椅背輕輕的嘆了口氣。當初尚可雲淡風輕的笑看煙波,而今已是深陷其中牽腸掛肚,既是如此斷不能任軟弱做主,必須得打起精神來好好生活。
念想至此,頹喪漸漸散去,力量漸漸回籠,臉上也恢復了昔日的從容。挺進英租界的事已告一段落,何苦還小心翼翼的捧著老公?如今孕婦才是老大,橫豎得趁此機會豎立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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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噠”一聲輕響,主臥的房門開啟了一條縫,溫潤的光芒洩了白九棠一臉。溫馨的味道湧動而出。蘇三蓋著棉被安睡在床,規律的呼吸聲像一首泛著安寧的歌。
房內一如既往的飄著咖啡香,正如蘇三所說的那樣,醇厚的咖啡香讓她想起了那些翹首盼歸的日子,這種感覺和咖啡的味道一模一樣,亦苦亦甜、有澀有香。哪怕現在有孕不能多喝,聞一聞也很滿足了。
白九棠忽然皺了眉頭,長嘆一聲走進了房。蘇三很久沒泡咖啡了,因為她說,執著於過去的美好是一種病,她要努力克服這種病,學會帶著希翼憧憬未來。
這是一個謎一樣的女人,表面上柔弱、裡子裡堅強;看起來活潑俏皮,實則悲觀陰鬱;別人以為她心高氣傲,哪知道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面效應。
她笑的時候如春花綻放,眉宇間卻有一絲隆冬的意境,她帶著溫情嫁進了這個家門,靈魂深處的殘缺卻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病……
她正值花開的盛期,不需要緬懷過去,她正得丈夫的寵愛,不需要患得患失,可是她一直悄悄的在緬懷,悄悄的在警惕,她不相信愛情可以永恆,不相信美好的日子可以永無止境。
她所說的想要改變,不過是一種表態,而非絕對的事情。危機感總是蜷縮在暗處,時不時就要顯形。她再次顧念過去,是否代表著現在的陰鬱?
白九棠落座在床沿,看著嬌妻的睡顏犯起了愁,他要怎麼面對這個難解的妻,怎麼做才能將她剖析?
如果對她坦陳一切,包括告知那一夜的“不確定”,她會是什麼反應?
正待他拿不定主意時,被窩中的人微微動了動,繼而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打著呵欠喃喃道:“九棠……你回來了?幾點了?”
白九棠愣了愣,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嗯,快十二點了。睡得還好吧?吃過宵夜了嗎?”
倆人一來一往甚是平常,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不過,在蘇三而言,這只是一種鋪墊。她撐起身子靠向床頭,掀起被子準備下床:“還好啦,顧著你自己吧,大冷的天兒拖著傷腿到處跑!我去給你打洗腳水,燙了腳早些安歇。”
“別!”白九棠一把按住了她。結結巴巴的說道:“這些事今後我自己來,不用你服侍了,你給我好好躺著。”
白大老爺再疼媳婦也沒疼到不要媳婦服侍的地步,蘇三明知他是心裡有愧,卻是懵懂的揚起了頭:“為什麼?因為我現在身子重,不夠利索了?”
這話似有玄外之音,白九棠心頭打了個顫,沉下臉來低聲罵道:“放屁!胡說些什麼!”
蘇三含笑甩開他的手,將金絲棉睡袍披上了肩頭“罷了,管你怎麼想,反正現在肚子還不算大,能伺候的便伺候著,免得男人被別人拐跑了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白九棠越聽越不對味,眉頭擠成一團,兩手壓上了她的肩:“什麼伺候不伺候的,你又不是官家的奴才,你是我白九棠的太太!眼下你有了孩子應該我伺候著你!再說了,花心的男人始終花心,專一的男人始終專一,跟伺不伺候有什麼鬼關係?”
“哦……”蘇三揚起眉梢溜了溜眼珠,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呀!看來我蘇三的命真是好,嫁了個這麼有良心的好男人!”說罷一頓,抬眼望著他眨了眨:“而且是個專一的好男人!”
白九棠聽著這通猶帶挖苦的誇讚,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起了頭:“嘖……我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呢……你到底想要說什麼啊?”
“這話該我問你!臨別時你讓我等著你,我還以為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這一回來可好,跟吃了蜜糖似的嘴甜,鬧得我都不好意思問了。”蘇三湊近身來,閃爍著眸子上下打量他:“轉眼間就懂得自我標榜了?‘專一’這個詞兒是從哪兒聽來的呀?別告訴我是永仁那個滑頭教你的!”
一個大老爺們被小媳婦逼問得愁眉苦臉,場面顯得甚是滑稽。但平心而論比白九棠想象中的情況要好得多,至少沒有爭吵、沒有眼淚,也沒有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