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律疑惑地接過來,皺著眉頭就著昏黃的油燈看了一遍,重又掃了眼聶老頭,“聶老,您可是儒家大師,您沒覺得您這東西有些欺師滅祖?”
聶老頭聞言,直著脖子慷慨道:“老夫為國為民不為君!”
楚律一怔,又繼續看,“聶老啊,您沒覺得您這東西有負皇恩?誹謗皇族?”
“老夫為國為民不為君!”聶老頭依舊是這句話,心懸著,生怕楚律這皇家人會跟石清妍離了心,看不上他的心血,畢竟身為皇家人,楚律頭一樣要護著的,就得是皇家的體面利益。不,看不上就罷了,若是楚律氣惱了,自己必會被他丟出去送給楚徊,可憐他老驥伏櫪壯志未酬,便要拖累一家老小……不,也不會,楚律如今可是喬裝打扮了,只敢叫人稱呼他的字北徽呢,他自身都難保,怎會將他丟給楚徊。
“……聶老怎地頓悟出這道理來的?”楚律問道。
聶老頭哼唧道:“老夫聽了錦王妃一席話,便覺大半輩子的書白讀了,是以、是以老夫決心為國為民不為君了。”
楚律聽聶老頭這話裡話外都滿是驕傲,擰著眉頭,沉聲道:“果然沒有我管著,那女人就肆意胡為了,看來我不得留下來約束她。”
聶老頭忙道:“北徽約束得了王妃?”那王妃雖是女子,雖已為人母,但看起來跟個活猴一樣,不能有片刻安生。
“聶老,你什麼意思?”楚律沉聲道,一雙眼睛危險地眯著瞥向聶老頭。
聶老頭也眯著眼睛看過去。
對視了半日,聶老頭終於果斷地向楚律伸出手,從楚律鬍鬚上捏下一頭活物,捫死在方桌上。
楚律怔愣住,頭一件事,想的就是這活物千萬別爬到石清妍身上;第二件事,就是石清妍一點都沒嫌棄他,這樣的賢妻,當真是天上有地下無。感慨萬千,又詳詳細細地叫聶老頭將他跟石清妍的話、以及石清妍進宮後的話、還有聶老頭寫的“造反文章”通通跟他說了一通,越聽越心驚,暗道俠以武犯禁,文以文亂法,石清妍先叫京中子弟們打了一架,鬧得沸沸揚揚,後頭又誘使聶老頭弄出這“反話”,只怕楚徊心裡恨不得將石清妍千刀萬剮了。
越發篤定了留下來的心思,於是乎,楚律叫聶老頭先去歇著,就出門給手下留了個訊號,然後便也去睡了。
一大早,聶老頭被楚律做軟糕的聲音聒噪醒,醒來,去鍋屋瞧見楚律在灶臺邊蒸軟糕,一時不敢置信,就站在門邊,見那梨婆昨晚上大吃大喝,如今還沒起來,就說道:“北徽,老夫先走了……老夫絕不出賣你。”
“誰出賣誰呀。”楚律嗤笑道,心想昨晚上沒逮到聶老頭,聶家門外定然有人看著呢,楚徊不好明著捉拿聶老頭,暗中將他弄死還是能夠的。這般想,便將心裡的念頭說給聶老頭聽了。
聶老頭聽了,心知自己此次定然連累家中老妻幼孫,又老淚縱橫地說道:“總有人要不怕死,若是你也怕,我也怕,誰還敢將心裡話說出來?”說完,又湊過去,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王爺,昨晚上老夫寫的文章,你以為如何?”
“嗯,不愧是我家清妍指點你寫出來的,好得很。”楚律經了一晚上的深思熟慮,只覺得昨日自己身上那般髒,石清妍還不嫌棄地給他撓癢癢,可見,他們夫妻之間當是無話不說的,既然石清妍那般不看重皇家所謂的體面虛名,他若看重,豈不是顯得他小家子氣?且石清妍越是不看重,豈不是說,石清妍越是對自己情根深種?這般想,便自顧自地嗤嗤笑了起來。
聶老頭聞言,暗道楚律這話到底是覺得那文章可行還是不可行呀?“王爺,這可是打皇家臉的話……這話大家要是都信了,就沒人怕皇家了……大傢伙都敢去做買賣了。”
“做,都去益陽府做。”楚律拿了刀子將軟糕一塊塊地切好後,就麻利地將軟糕一塊塊擺在鋪好了紗布的竹匾上,又將竹匾放進了筐子裡,最後指著空著那個筐,說道:“聶老,您進去,咱們進城瞧瞧去。”
聶老頭此時壯志未酬,也不說什麼不做鬼祟小人之舉的場面話,忙依著楚律的話縮排筐裡,又忙接過楚律遞給他的水壺還有一塊熱騰騰的軟糕,心知若是他不能從筐裡出去,這就是他一日的口糧了,“王爺,我的文章,你以為……”
“聶老,我不是說了都去益陽府才好嘛。”楚律又拿了一個匾蓋在這筐上,將被子等物蓋好,就拿了扁擔擔著兩個筐子向外走。
聶老頭心裡有些慌,畢竟這筐子裡有些暗,只有些許小孔能夠叫他往外看,左右思量一番,忽地一拍腦袋,心想自己當真老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