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乍停,風荷種少見的冰冷笑容倒映在水面,“願聞高見。”
“過猶不及,你終是男子,一味的順從與伏貼並不能代表你為愛他委屈自己,只能讓我懷疑,究竟是什麼能讓你如此犧牲,不惜以色侍人。”相思字字金石,每一個都像一把鐫刻的刀,劃出血一般的事實。
風荷轉過身來,臉上依然是一貫的清淡神情,“姑娘對愛看得如此透徹,又為何總不能釋懷?”
“風公子請相思來,不就是希望相思不要釋懷嗎?我若釋懷,又怎能讓負心之人追悔莫及?”
“那相思姑娘是願意助在下一臂之力了?”
又是一陣微風,夾雜著夏季獨有的青草味道,相思閉上眼睛細細感受著,這也許是一生最後的平靜,“風公子,若是你藏於心中的那人有日將你捨棄,你會如何?”
風荷靜默。
“你不會怨,也不會恨,對吧?這才是情至深處。既然公子也是性情中人,又何必苦苦相逼?”
風荷飄揚的頭髮遮住殺機盡顯的眼,語氣依然平靜,“相思姑娘心情尚未平復,風某還是等姑娘平靜再來問候吧。來人,送姑娘回房休息。”
相思眼神掙扎,將手中的荷花留在桌上,無奈離去。
何為愛,何謂恨?
愛累人心,恨累人神。愛能衍生恨嗎?恨能延續愛嗎?
情至深處,愛中無恨,恨至深處,恨中有愛。
風荷緊閉雙目,那一刻,滑落的豈止是淚水,還有真心外的層層偽裝,層層包裹,愛恨彷彿燃起熊熊烈火,將一切焚盡,愛恨彷彿飄落片片白雪,將一切冰藏。
這個世界,你須得承認,的確存在那種千古流傳的人物。他心繫萬民,豪氣沖天。那一腔熱血,即使灑盡,也是染紅大地;那一具身軀,即使倒下,也是傾覆紅塵。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這種人可能時常被人罵作傻子,可能長相平凡,可能生有殘缺,但是,他們的精神,他們那出於世俗,又脫於世俗的品質卻能讓你感到源自生命最初的激情,感到淚水擦乾又流下,飛在空中化作欽佩。這種人,叫英雄。
任岐若是被放在人堆裡,肯定毫不起眼。樸素的布衣,身形略胖,國字臉,寬額,就像是一個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男子。看上去鬢角已經現了斑白,一把大劍,隨身不離。
不知他為何來找我,也許只是為了藏劍的事?我大抵是不情願見他的,因為越走越近,腦海裡盤旋的只剩下他那雙洞悉的眼,該死,他怎會有如此強烈的存在感……
走近,任岐早已等候桌前。
“晚輩喬碧水見過任大俠,勞前輩久等,碧水罪過。”我善意致歉。
“你和你爹真的很不一樣,你爹見人從不問候,也不願意搭理別人。”任岐和藹的笑。
“是碧水對家父多有違逆,讓前輩見笑了。”
任岐好像未聽我說話,隨意的看了看窗外,“風把薰香都吹散了。”
我吩咐憶青,“把窗關上,你下去吧。”
憶青揣測的打量我和任岐,退出門外。
我正正臉色,“敢問前輩有何指教?”
任岐元神迴歸,徹底睜開了他那雙透亮的眼睛,冰澈浸骨。他不說話時比說話更恐怖。周身的內力緩緩蔓延,房中空氣漸漸凝滯,我的身體不敢妄動,手指顫動。
即將昏厥,任岐突然收回迫勢,“姑娘好定力。”
我心中苦笑,也許早該解決掉任岐這個大麻煩,心軟只會給別人更多的可乘之機,我果然不像是做得大事的人,射出的箭每每失了準心,這禍水不狠狠心放掉,終事引到了自己身上。
“敢問前輩何時識破小女?”
“早年毒聖經受喪妻之痛,性情大變,發誓從此滴酒不沾,這件事江湖上知者甚少,那日葉歸海說想與喬老先生把酒言歡,分明是試探姑娘,可惜你未作反駁。”
葉歸海……
見我啞口無言,任岐說明來意,“明人不說暗話,任某來訪只希望姑娘勸說主上,能夠退出此次紛爭。”
話至此,我氣得想笑,真是有這麼愣頭愣腦的人,妄想以一人之力獨挑四國,我若是他,至少先找人聯手,再挑唆鷸蚌相爭,自己漁翁得利,哪能如此坦誠。任岐當真稱得上正人君子,一個民字,扛在肩上,捧在手心。
“我勸前輩不如找葉歸海把那張皮紙討來,一把火燒得乾淨,天下自然太平。要麼等誰東西到了手,再苦口婆心的勸他為天下放棄野心,老老實實的過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