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財主萬家,田莊就有幾十個,家裡奴僕成群,金銀堆山;萬家的少爺相貌既好,性子又敦厚。潔娘作為總督家的千金屈尊下嫁過去,萬家全家只差拿她當成菩薩供起來了。雖然外頭看著這門親事不是那麼太過光鮮,但其間是甜是苦,潔娘自然心裡明鏡似的。也算是對二姨娘對她忠心耿耿一輩子的回報吧。
庶女嫁作正室,這是曾家的臉面;但也不是說,曾家的庶女因為要作正室,就什麼人都能嫁。
這劉家的少爺劉頌賢,顯然不夠資格。
可剛拿了人家一萬銀子在手,這話卻有些不好說了。
葛氏捏了捏額角,笑道:“你也是太性急了。你該知道,阿離那孩子還沒生下來就讓我打發走了,在鄉下也很吃了一些苦。雖說是被貶,又焉知不是她自己天生的命就不濟呢?令郎身子骨又不大好,若再找個命格不好的媳婦,豈不是更雪上加霜了……”
誰知劉太太當即拍手笑道:“噯,怎麼我就跟夫人的心思一樣呢?我也是慮到了這一層,所以剛才在園子裡,我早向六姑娘身邊那個矮矮瘦瘦的小丫頭詳細打聽了姑娘的生辰,然後悄悄遣了人回家去跟我們小子合了合八字——夫人也知道,我們這些靠打鹽井討生活的人,家裡常年供養著陰陽生的。誰知兩個孩子的命格合出來,竟是曠古少有的天造地設,夫唱婦隨夫人說,這可巧不巧?”
葛氏皺了眉。這個劉太太,精明太過了,實在招人厭煩。
不能不敲打她兩句。
“才十一歲,實在太早了些,性子什麼的都沒定形呢。你現在喜歡她,說不定過兩年又瞧著她不順眼了”,葛氏坐起身,端起茶碗吹了吹裡頭的熱氣,又道:“令郎的腿,有沒有見好些?還是一點知覺沒有嗎?”
提到兒子,劉太太臉上黯然了,背轉了臉有些泫然欲泣的樣子。
葛氏嘆了口氣:“那我可真要說你一句了——你也厲害得忒過了。都這樣了,你還不准你家老爺納妾,兩口子就守著這麼一個兒子……他就不怨恨你?”
“他敢”劉太太胸脯一挺,氣恨恨地說:“他能有今天,還不都是靠了我孃家,靠了我?我裝那個賢惠有什麼用?難不成讓他納了小妾生了野種出來,將來搶我兒子的財產不成?呸想都不要想”
葛氏越發嘆氣:“你這麼厲害的人竟這麼想不開?去母留子的法兒多了,這還算什麼問題麼……”
“反正隔著了層肚皮的,終究是不中用”,劉太太臉上少有的露出一種黯敗的神氣,興味索然地垂了眼皮,繼而又回到原來的話題上,掩口笑道:“我這可算是求過夫人了,成不成就聽您一句話。”
適才的話其實已經委婉地表明瞭葛氏的態度,這劉太太不會聽不出來吧?還如水蛭般叮著不松嘴,真……
葛氏想到那一萬銀子,口氣卻總有些硬不起來,頓了一頓,方淡笑道:“不急,這不還有好幾年呢嗎?你也抓緊時間請名醫給令郎治病。將來等令郎能歡歡實實地走到我家老爺面前來時,我在老爺,老太太跟前替你們說話才說得響亮,你說是麼?”
劉太太見她並沒有徹底回絕,心裡有了些底,當下便笑著點頭:“太太說的是。”
外間簾子輕微地晃了晃,葛氏揚聲道:“誰?”
蓮心應聲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個朱漆盒子,進門先向葛氏行了禮,又衝劉太太福了福,方道:“大少爺今天出門去,給太太帶回來的藕粉蒸桂花糖糕,您現在可要嚐嚐?”
葛氏復又向後仰靠在榻上,懨懨地說道:“先擱那兒吧。沒看我正陪客呢嗎?”邊說,邊以手掩口,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劉太太連忙站起來,笑道:“夫人忙了這一日,早乏了,我還在這裡嘮叨個沒完……您快好生歇著,妾身告辭了。
葛氏也不留她,只向外間揚聲道:“劉太太走了,槐花去送送。”
蓮心輕車熟路地去拿了一隻纏絲瑪瑙小碟來,將那桂糖糕夾了兩塊,又細心地將上面的青絲玫瑰一一地撿了出來,方將碟子捧到葛氏面前。
葛氏向來不愛吃青紅絲。
葛氏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這時便微嘆一口氣,道:“這屋裡就是你的心最細,我的喜好和心思也就是你還能揣測幾分。現在你不在我這裡了,使喚別人真是費勁。笨的笨,沒眼色的沒眼色。”
蓮心低頭淺淺笑了笑,方道:“那蓮心以後還是每天抽幾個時辰,過來服侍夫人。”
葛氏卻又不置可否,一邊慢條斯理地吃糕,一邊問:“老爺這幾日可把大少爺叫過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