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能漏出康熙爺的眼睛,卻沒想到,我雖看似已遠離皇恩聖眼之外,也總是逃不出那紫禁城織下的網。康熙爺哪怕一絲絲的心思變化,便足以掌載我和阿瑪的寵辱之命。
阿瑪續道:“所以這半年來,皇上雖照舊宣我入宮,行動神色一如往日,可君臣和知交之別,如人飲水,只有我們二人知曉。”
四阿哥一時無言,我和十三也是默默相對。
只有阿瑪緩緩道:“緣起緣滅,本就是如此。倒是不久老佟又將少了件掛礙,也未嘗不是樂事。”話雖如此說,但調子仍是略顯蒼涼,我心中酸楚,想到若不是我,阿瑪恐怕還是那個毫無芥蒂與老友言歡的老佟,而不是惹是生非的芷洛的阿瑪——而我,是芷洛麼?如果我是桑璇,那麼我更沒有這個放縱的資格。
四阿哥沉吟道:“老爺子看得開就好,只是怕自此再無人能為十三弟執言。”言罷再無話,我幾乎能想象到他輕敲著桌面,微微蹙眉的樣子。
阿瑪道:“四爺倒可以放心。皇上的心意瞬息即變,何況已過了這許久?我前月聽梁公公提起,才知道皇上竟特特問起十三爺的舊疾,這便是了。”我輕舒了口氣。兩個月前,十三犯了一種叫鶴膝風的病症,膝蓋肘部總是陣痛。我和葉子都是迷迷糊糊搞不清楚,唯一的感覺是這病就像現代的關節炎,終究又相對慨嘆了一次沒有一個學醫的,現在算帳和外語都是徹底的無用。結果是死馬當成活馬醫,用了兩天時間把膠布浸到濃濃的中藥汁裡,做了個“膏藥”,給個老十三就貼上了。沒想到,過了一個月,還真的讓他恢復如常,我和葉子為此還得意了好久。
原來康熙爺竟也知道十三患病之事,還留了心,這倒真是在我意料之外。
只聽四阿哥道:“那敢情是好事。只是若想重得聖寵,仍是步步艱難。”阿瑪一笑,道:“四爺為了十三爺如此掛心,真真難得。只是為何你不問問他自己,是否想——呃——重得聖寵呢?”十三忽地拉著我向屋內走去。他朗聲道:“是該問我!”阿瑪和四阿哥見到我們,都是一怔。
十三走到四阿哥的面前,兄弟兩個只交換了一個注視,卻什麼都沒有說。十三向阿瑪一拜,隨即也是盤坐在席上,道:“皇父對我的態度變化,是有緣由的。”我們三人都疑惑地看向他。只聽他輕聲道:“冬天裡京城裡林韜犯亂的事,本來皇阿瑪因懷疑我,才密召我出塞。可三月間這樁公案竟然告破,結果自是與我毫無干係。我當時一時意氣,便說”皇阿瑪可曾想過,既可怪錯我這一件事,便可怪錯我很多事“……”十三說到這裡,我們其餘三人也都不約而同地向前探了探身,均知能在康熙爺面前這般講話,是需要多大的勇氣,更何況這人是失寵已久處處見疑的十三。
他續道:“我衝口說出這話,心裡也是打鼓個不停。誰知皇阿瑪並未動怒,我也算逃過了一劫,事後真是屢屢後怕。”說完,他聳聳肩衝我咧嘴一笑。
阿瑪點點頭,笑道:“原來如此。”四阿哥也展開了眉,輕輕頷首:“因禍得福。”十三哈哈一笑,道:“如今背後的眼睛也少了幾隻,俸祿也復了幾分,日子舒坦得緊。”他微笑著看向四阿哥:“這樣就夠了。”四阿哥挑起了眉毛。
十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瑪,道:“在這花園晃了兩年,我倒是沾了些佟老爺子的仙氣和芷洛格格的迂氣。”迂???我撇嘴又撇頭,不再看他,卻見阿瑪也揶揄地看了我一眼,似乎還微微點頭,不禁咬咬嘴唇——這倆人!
只聽十三站起身來,接著說:“現在我只想做五哥——遠離皇父的眼睛,而後保有一絲血脈真情。”言及此,語調已甚是鄭重:“四哥,您帶著老十三走了這三十年,或許此時方可不再為我煩憂。”四阿哥緊抿著嘴,也站起了身,側頭看向十三,似乎在重新認識這個男人。終了,他低頭輕輕一嘆,而待抬起頭來,已是嘴邊含笑。他敲了下十三的肩,笑道:“話別說得太滿。”十三哈哈一笑:“儘可走著瞧!”
晚上。
十三和四阿哥一同回府,我和阿瑪一起吃飯。桌上盡是我喜歡的菜,我悶頭猛吃,不太敢面對阿瑪,只覺得似乎虧欠了他一份多年陳釀的感情,不知該如何彌補。
然而阿瑪卻心情極好,竟講起年輕時的故事,不由得我不抬起頭來聽他說。
他啜了口酒,哈哈一笑,道:“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也不是這般喝酒。”我笑道:“難道您還曾豪飲如牛不成?我可想不出。”阿瑪側頭看我,道:“為父和人比酒的時候,你可連影子都不見哩!”他見我睜大了眼睛,興致更佳,索性和我碰了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