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簡單敘述了一下與她邂逅的情景。十三越聽越氣,道:“我把她帶回去管教!”我攔住他,正色道:“聽我說一句?”
他停住,靜靜看著我。我緩緩道:“這麼小的孩子,做錯什麼,都是大人的錯。你們不管她,為什麼要生她?生了她,為什麼不關心她,不疼她?她太不開心了。”
十三不語。我道:“我把她抱來。你就當什麼也沒發生,好好待她,她以後會是很好的孩子。”他仍是看著我,點了點頭,道:“聽你的。”
我轉身回房,抱了璫璫出來,遞在十三懷裡:“你抱抱,還有幾兩肉了?”
十三接過孩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我卻忽然領悟他在想些什麼,不禁仍是心中一慟,鼻子發酸,忙把香油瓶塞在他袖裡,推了他出門。
第二天,我吃了午飯,讓小廝駕了馬車再送我去香山。到了山腳,我下車向山上走去。
山路甚遠,爬到半程,雖是寒風徹骨,好在日頭正好,我仍是全身有些冒汗。幸好那小屋已經赫然出現在眼前。我慢慢地走上前去,一時心緒萬千。
陪伴葉子的日子,我曾多次想到要不要再來這裡;每次想到,都會問自己為什麼要來,來了之後幹些什麼;問完了,自己都會決定不來,不看,不想……
昨天十三的一個眼神,卻讓我下定了這個決心,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再來這裡看一看。既然心中想來,何不隨性而為?許久以來我忘記了該如何順應自己的心,現在是時候了。
小屋仍是原先的小屋,只是此時已是深冬。屋頂厚厚地積了一層雪,斑駁處露出它的本來模樣,就好像我記憶裡的白雪公主和小矮人們的住所一樣,只是不知道開啟了門,裡面會不會有七張小床。
我避無可避地想起了那個秋天,我和十三在這裡結成夫妻的情形。出乎意料的是,我並不感覺哀傷,甚至沒有黯然,只是默默回想,閉上眼睛,往事如夢美好,心中仍覺甜蜜幸福。原來有些時候,回憶真的能夠讓人心醉神馳;曾經擁有,便真的可以滿足。現在的我,甚至比昨晚看到十三的臉那一刻,還要舒心順意。
我緩緩睜開雙眼,踏雪上前,推開房門,不禁僵在原地。
四壁上掛滿了畫,畫裡都是我,每一個我都在笑,笑得整個屋裡春光燦爛。我從暈眩中恢復,走上前去,定睛細看。
一張畫裡,我還梳著喜鵲尾,仰著臉不可一世地笑,自以為可以操控天地;另一張畫裡,我捧著雙腮,眼神空洞,好像在睜著眼睛打盹兒,嘴邊卻帶著一個茫茫然的傻笑;還有那一張,我捧著一個大大的雪球,笑得前仰後合……
接下來,我發現了一張最角落裡的畫兒。那是個夜晚,唯一的一顆星醒目地在天邊閃爍,無盡草原,緊連天邊。畫裡的我明顯不再年少,斜斜地倚著一匹白馬,坐在草地上,正與畫外的我四目相投,輕揚嘴角微微笑著,滄桑卻恬淡。
我不自禁地湊上前去,輕輕撫摸畫上的自己。雖然那畫得只有幾分形肖,卻有十分神似。我知道,我知道,他畫的時候有多用心。
似乎呼應著我的心聲一般,門輕輕地開了,我回轉身去,看到了十三。
他一跛一跛地邁進門來,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待他走到我的面前,輕聲喚道:“洛洛。”我忽然有一陣衝動,想在這個曾經僅屬於我們兩個的天地裡,真正地放縱自己的心。我確實這麼做了。
我驟地投進他懷裡,抱住他的雙肩。他幾乎在瞬間摟住了我。
不知過了多久,我抬起頭來,慢慢與他分開,十三握著我的手,帶我到桌邊,取出了一個盒子遞給我,柔聲道:“開啟吧。”
我輕輕地開啟盒子,卻見裡面是一些紅色的碎片。我一陣詫異,再伸手去摸,才發現這竟是一片葉子的碎骸。
我喃喃道:“這……是那片紅葉。”
十三輕聲道:“無論費了多少心思,它終究還是會碎。”說著又把我擁進他的懷裡,在我耳邊低聲道:“但有些事情,我實在希望可以挽回。”
我靜靜地伏在他肩上,沒有說話。此時此刻,我只願這樣和他在這個世界裡,除了彼此,什麼也沒有,沒有諸事煩憂,沒有人聲喧擾,什麼都不用想。
我和十三並肩下山。他腿腳不便,我輕挽他的胳臂,像老夫老妻。我側頭看著十三,他臉上平靜如水。自從我回京以來,他的臉上就從沒有過大喜大悲,想來我也是一樣。
那份曾經洶湧澎湃的感情,現在已經化作了涓涓細流,在我們各自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