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個世上未正眼看我的人。雖然已經算不得人,已經是妖身。但為何不看我?這讓我發現自己竟有些小小的怒氣。
直到水見月突然推開我,突然咬著嘴流著晶瑩的眼淚指責我的疏離指責我的歡好不夠專心,我才發現,自己竟頭一遭想著伍三思這個人想得太過多,總是在想著如何利用他如何接近他,以致於看到他臣服腳下自己是如何的意氣風發。甚至於快感如潮水湧來時亦想著若是他在自己身下,會是什麼樣的表情?那伍文武又會是如何的表情?
我知道魈在利用青青,青青亦想利用我。那麼,我就來個順水推舟再來個黃雀在後罷。
水見月死時,看了我一眼,那眼裡,不甘與憤怒,還有悲傷得堅決的眼神。我淡然,雖然是個可惜的手下,可是讓我見識到伍文武的厲害,也死得有價值了。
愛我,便為我的理想死去罷。
我要做的,是活著,然後捉到伍三思。
等了些許日子,我終是如願以償。
這個年輕的瘦瘦的清秀的孩子即使知道自己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竟還是一臉雲淡風輕的笑著,像是世上的苦痛都與己無關般。
青青扭曲了臉,靈魂與外表極相符合的醜陋。
我再看伍三思,突然覺得心裡某個地方軟下來的,帶了點痛。
只看著我手裡拿起的五彩玄晶鏈,他便知道我想做什麼了。
輕輕的笑著,那表情就像刺一樣扎進了我心裡。
我突然有些不想看到這樣的笑,回神時,手已經摸上了他的脖子。
細長,手上傳來的觸感是柔滑的,雖然不像女子的柔軟,卻另有一種奇怪的讓人心軟的不想離開。身上,有淡淡的藥的香味。脈動從我的手裡一直傳到我的腦裡,平穩的跳著。
他難道一點也不怕?
他怎可能一點也不會怕?
我看過太多的人,嘴裡大義凜然,然而面臨真正的生死攸關,便顧不得做人的尊嚴,醜陋的發出哀求,比螻蟻更讓我覺得噁心。
為什麼他,竟一點也不怕?竟還那般聰明?
我突然發現自己太不瞭解他,他並不同其他的人類。也許正是這樣,伍文武才為他著迷得寧願成魔,為他著迷得只要他不要這睥睨天下的機會……
“看到你時,只覺得你這個人有些特別,長了雙能容納天下的好眼,又不太愛說話,總在想什麼。現在才知道所料不差,竟是比我想像中還要更聰明。早知這樣,便不讓她對你出手了。”
我是衷心的說這樣的話。因為我突然覺得伍三思這奇異的孩子,不該讓別人粗暴的對待。除了我。
我的心裡,隱隱有個念頭,除了我,連伍文武都不想再讓他見到你。
這孩子就笑,像夜裡突然亮起的燈,像一直追逐的人突然回頭的一看,像等了幾百年突然才縮放的花。虛幻而朦朧,真實而縹緲。
他笑著說:“算了,廢話什麼,既然要廢我,就動手罷。我儘量不痛得叫出聲就是了。”
伍三思的聲音,很好聽,軟軟的,一字一字,不快一分不慢一點。像柔和的春風。
我心裡,就開始疼了。
我第一次,很想親眼前這個孩子。
於是我親了上去。是比我想像中還要柔軟些的唇,溫溫的感覺,讓我心裡第一次酥酥麻麻。
我動手穿了他的肩胛琵琶骨與腳踝骨。
伍三思就如他說過的話般,一句痛也沒有說,咬得嘴唇出了血,渾身痛得顫抖個不停,也只是看著我一句話也沒有說。他的眼,像燃起了兩團火般,分外的明亮分外的堅定分外的讓我竟不敢直視。
這是怎樣的一個靈魂?
這是怎樣的一種堅韌?
這是怎樣的一個人?
伍三思……三思……
原來這樣叫你的名字,心裡是真的軟了。
可是,我不能這樣柔軟,我要站在這世界之巔,我要成為最強的強者。
然而我為何卻放不下你?
為何我已經計劃好一切,卻時時會想,這樣對你心竟會痛?這樣對你你會不會更不理我?
我第一次猶豫。
我第一次心裡迷茫。
我第一次這般牽掛一個人。
我第一次懷疑自己活著的理想。
然後我第一次看到他將死的模樣。
然後我第一次看著那樣的他突然感覺不到身外的世界感覺不到身上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