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設中秋宴,大宴群臣。
天色始暗,象徵來年豐收的彩燈點燃,御花園氤氳在一層光暈中。應節的食品擺滿長桌。因為陛下一改以往對中秋的冷淡態度,興致勃勃地擺宴。參與這場宴會的大臣表現出異常的熱熱鬧鬧,熙熙攘攘。只是每當視線觸及象徵文武官首席的位置上坐著的太子與楚親王,以及陛下身邊兩皇后的位置一邊坐著大皇子寧郡王,一邊坐著雙胞胎皇子,陛下懷裡還抱著絕美可人的四皇子——剛冊封的寶郡王,群臣的臉色就不自覺怪異起來。
朝中明裡暗裡的洶湧,在皇族強力的控制下,群臣選擇了噤聲。安家被他們親自培養的楚親王殿下一窩端已經令人瞠目結舌,接著孔相主動讓賢,告老隱退的舉動更令人無法置信後深感皇權的威力。皇族在經歷當今翎凰皇的無能治理近二十年後,重新在皇子手中蘇生,煥發新的活力。群臣在聽聞楚親王的無情決絕狠辣後,對這種情況,即使不支援,也只能靜觀其變。
相比於關注後宮常見又隱秘的淫 亂宮闈之事,群臣更關注太子與楚親王的儲位之爭。畢竟孔安兩家的勢力被太子和楚親王瓜分,也意味著儲位爭鬥到達高 潮。鹿死誰手依然未知。群臣都得仰著脖子觀望,以防看錯風向,誤了前程。
在這種詭異的心思中,中秋大宴在一片喜氣洋洋中結束。
大宴結束,“家宴”卻在築水亭開始。
功力大損的小凌子提著宮燈,在前面開路。他自西繁回來便變得沉默寡言,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順從地躲在偏僻的宮殿裡療傷。直到我吩咐他今晚隨侍。
宮湖的岸邊掛著各色自制的彩燈,有些歪歪扭扭的,每一盞燈都在角落注了一個小字,註明製造者的名稱。
築水亭沒有桌椅,地上於是鋪上一張寬大的地氈,上面呈三角放在三張矮桌。桌上三壺酒,九個白玉杯盞,數個放著鮮果、月餅等的小碟。
鳳羽蔭老實不客氣地拿過杯盞斟酒。陳年老酒,甘綿香醇,一飲之下只覺齒頰留香。他看向他的皇侄,一時間胸中微動。自這個皇侄把他召回宮,每一年的節日中總有一兩次他也在受邀之列。頭一次受邀的驚訝,不比那次他突然出現在他被貶謫的屬地的驚訝少。他還真是個怪人。明明這麼有能力,卻什麼都不管不顧,放任兒子們上躥下跳……
他聳聳肩,斟了一杯酒,遞到含笑看著兒子們的皇侄面前:“陪我喝。”
我饒有興味地看著小傢伙們把各自做的彩燈點燃。他們的表情非常有趣。
彩燈是在千翌千夔的強力號召下完成的。只是每個人的手藝不一樣。
千雅千檀做的燈還算周正,點燃裡面的蠟燭,燭火下,一個溫潤清雅,眉目莞爾,一個風神俊秀,眼神幽深,端的是風彩斐然、引人注目……
千殷更適合舞刀弄劍,做不來細緻的活兒,做出來的燈形狀有點怪異。他蹙著眉,偶爾不滿地瞟瞟自己的燈,又看看千翌的,卻動作輕柔地把它點燃……
他粉雕玉琢的兒子汜兒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興奮又努力保持貴族禮儀地不時看向我。我又一次想起剛才他看到我時眼裡大大的光彩,讓我感覺在照鏡子一般的小臉激動得紅通通的,讓徹底被忽視的千殷更徹底地黑沉了臉……
千翌的手靈動纖巧,普通一盞彩燈做得精緻完美,他十分專注地點燃自己的燈,沒有注意自己三皇兄的視線。
千夔千錚共同做得燈呈奇怪的姿態,神神秘秘地說這矮胖的成品原型是一個人。他們一人固定燈,一人拿著蠟燭,如臨大敵地確保不會把燈也點燃……
湖面漸漸映出點點星火,照得湖面平滑如鏡,細微的紋路撥琴似的向外延伸……
中秋夜,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皓月千里,浮光耀金,靜影沉璧……
鳳羽蔭的聲音令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眼裡的沒好氣十分明顯。多年來,他雖然不說,但從不掩飾他對我的“親子關係”的不以為然。
我笑而不語,接過杯盞,淡淡酌了一口。
“搞什麼中秋宴呢?勞民傷財……”他嘀咕了一句,舉起杯中酒一飲而盡。
“我只是告訴那些人。別再妄想,翎凰是他們,任何人,休想指染……”我漫不經心道。
“他們可不覺得是你的功勞。”他輕嘲。
“那是他們的事。”我把玩著杯盞,事不關己道。
“也是,你向來什麼都不在乎……”鳳羽蔭白了我一眼,無奈道,“我真想知道,除了兒子,你還在乎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