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能夠找到他的,因為大概這個地方,就像是心底最明淨純潔的一個角落,要留給最沉最遠的記憶·······他看著她那樣的腳步嗎,再想跟上,都忍不住要慢下來。
可現在她完全不是去時的樣子。
他們站在礁石上往下看,碼頭上等待著他們迴歸的艦艇,像朵藍灰色的小花,開在五顏六色的海面上,伴隨著不斷湧起的白色浪花,起伏。海面平靜多了,因此站在甲板上的那幾位看到他們,高高抬起手臂,揮舞了兩下,還喊著“快點上船回去還趕得上開飯”!
葉崇磬拉起屹湘的手,踩著礁石間的沙石小路。
艦艇在鳴笛,葉崇磬抬頭看看那個方向,說:“當心些。”
屹湘點點頭。
海岸上風很大,吹的她幾乎要飄起來。
耳邊風聲呼嘯,順帶著捎來些聲音,她想回頭看一眼,卻仍看著葉崇磬,跟著他的腳步,拾階而下······艦艇上的水兵們不知道在說什麼,笑聲不斷。她的腳步遲滯了下,看向艦艇上那幾個深藍色的身影,有一個念頭迅速的晃過。心神一分,腳下打滑,她急忙抓住葉崇磬的衣襟。
兩人終於穩住。
“怎麼了?”葉崇磬看著屹湘。
屹湘拖著他的手鬆了一下,說:“我得回去。”
葉崇磬以為自己聽錯。
也只是一愣之間,他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在這兒的。”屹湘欲轉身。葉崇磬反手拉住她的手腕子。
大風帶著雨意穿過兩人之間。
葉崇磬鬆了手。
“去吧。”他說,“路上小心些。”
屹湘看著他,點頭間,重又握住他的手,緊緊的,然後她退了兩步。
他站在原地,望著屹湘往回跑去,手上的溫度仍然在,她已經跑開了很遠。
大風捲起她的裙襬,她就像是在一片深深淺淺的綠色中忽然綻開的一朵淡色的花,陽光如此強烈,卻遠沒有她的身影耀眼。頃刻之間,那束陽光移開,陰影將她籠罩,跟隨著她,一路向前······
他站著。
風吹的他偉岸的身軀亦微微晃動。
遠處的汽笛聲再次響起,是催促他們登船的號角。
“怎麼回事?又要下雨了,還不快點兒!”身後有人氣喘吁吁的跑上來。
葉崇磬轉身往下走,說:“走。”
“你女朋友呢?”上士看看那邊,並沒有看到人,跟著也崇磬,邊走邊問:“哇,見鬼了,剛剛還在這兒。人呢?”
葉崇磬兩三步並作一步,向碼頭迅速而去······
與此同時,屹湘在沙石路小徑上奔跑著。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海浪聲。
她用自己此時能使出的最大的力氣奔跑著,全不管喉頭胸口的劇烈疼痛。只知道自己必須快些、再快些,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們被洶湧而至的潮水追著,如果不拼命的跑在潮水的前面,就會被吞沒······她眼睛裡湧出來的水,沖刷著面龐。
她此時只能聽到自己短促的呼吸聲,終於跑回來,只差一點便要整個人都撲倒虛掩的木門上,控制住自己這已經不像是自己的身體,盯著那兩扇木門見約有半指寬的縫隙·······
第二十九章 亂雲薄暮的驚回(八)
仍然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越來越慢、越來越淺、也越來越重;眼前一團又一團灰色的煙雲飄過——她轉了下身,腿一軟,倒坐在門前的水泥臺階上。
她的力氣也僅夠到這裡了。身後的大門距離她不過是一臂之遠,這一臂對她來說,不止是氣力上的難以為繼······
木門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唰唰唰的聲音,那半指寬的縫隙在漸漸的變寬,終於開啟了。
她不動。
一忽兒,一顆像獅子樣的一個毛茸茸的大頭,出現在她身邊。
她歪著頭看。
呼著熱氣的血盆大口,黑色的溼乎乎的大鼻頭,再往上是一對本應該兇光畢現的卻流露出些溫柔的褐色大眼睛······她的手,遮了一下自己的眼,片刻後伸向這獅子頭般的獒犬頭,使勁的抓了一把,揉著,並且低低的,她說:“混蛋。”
壓在胸口的痛感終於是迫不及待的隨著這兩個字噴湧而出,一瞬間,全身的血液都往一個方向衝去,片刻過後,帶來了更猛烈的痛感。
在這樣幾乎是難以承擔更多的痛感中,她眼角的餘光掃到一隻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