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頭:“不是……”
在劫又問:“是一個很悽慘的夢麼?”
我復而搖頭:“不是,是一個很美好很美好的夢。”
在劫問:“美好,那為什麼要哭呢?”
我流淚道:“因為我知道,這美好的夢永遠不會變成現實。”
第三百零一章
七月十五,陰霾如墨,天垂一望無邊的陰翳,翻滾著人世的難測。長樂郡主差人送來口信,讓我前去十里外的天翠崖為蕭晚風祭奠。在劫本想將這則訊息瞞下,不欲為我所知,卻不慎在與藺翟雲密語商量時被我聽見。在劫和藺翟雲都未料我會離開房間來到甲板,兩人皆略顯不安,我無心與他們計較,心中悲傷未去,大驚繼來,長樂郡主竟準備在天翠崖火葬蕭晚風!
蕭晚風系出長川蕭氏,江南士族貴胄信奉佛宗,時行土葬,視火葬為褻瀆亡者。常言道入土為安,落葉歸根,理應帶晚風遺體迴歸長川故里,葬於蕭氏陵園,安得長樂郡主如此火葬草率行事?
我道:“備車馬,我即刻出發前去天翠崖。”
在劫和藺翟雲皆反對,認為我身體有恙,此舉不智,在劫道:“阿姐此時高燒未退,胸口傷勢甚重,不宜外出,而你又大昏方醒,所知甚少。可知你昏迷時,那趙伊漣強奪蕭晚風遺體時的狠戾之態?她如狂般以血餵食蕭晚風無果,誓言必讓你死無葬身之地,神態之癲狂,言語之鑿鑿,令人聞之膽寒。此時她安能如此好心讓你前去祭奠蕭晚風?其中必定有詐。”
我淡淡道:“自會小心,不勞你費心了。”
在劫擔憂神色如潑冰水般瞬間冷卻,張了張嘴想再說什麼,最終低下頭,黯然無語。
藺翟雲見此,便道:“夫人,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又何苦隔膜關愛你之人,一意孤行,終是傷人傷己。想必蕭晚風在天之靈,也不願看你如此糟蹋自己,望你顧念亡者遺願,顧念未出世的孩兒,好好照顧自己才行。”
一言一語,表面聽起來像在勸和我與在劫,實則也是意圖阻止我前去祭奠,而藺翟雲所擔心的並非我的身體,也並非長樂郡主的用心,是唯恐我看到蕭晚風遺體而傷心欲絕,再度自戕。
我道:“先生無須擔心,那日只因乍聞晚風所述真相令我難以接受,自此愛之無望,萬念俱灰,才會一時想不開選擇與他同死,如今我大夢初醒,自然會以腹中骨肉為重,不會再輕生了。”
藺翟雲神色凝重,觀摩我臉上神態,似在分辨我話中幾分真假。
我道:“我身為蕭晚風結髮妻子,既無福與他同生共死,安有不親自為他弔唁之理?爾等無須多言,我此行之志不可轉。”說罷,轉身離去,欲換喪服而出行。
離開甲板前聽見在劫勸藺翟雲道:“藺先生,既然阿姐去意已決,便隨她的意罷,我看她方才神態平靜,言行自若,想必無甚大礙,是我們多慮了。若不放心她安危,便與她同去,貼身保護,萬般小心提防趙伊漣即可。”
藺翟雲卻嘆道:“樂極大笑,悲極大哭,哭笑乃人之情感宣洩,夫人與蕭晚風情深,如今蕭晚風大行,夫人安能如此平靜?就是因為她不哭不鬧,才最是令我擔心啊……”
天翠崖位於翠竹林盡頭,傍崖而立有座亭臺,亭前立有石碑,碑上刻有祭文,乃為長樂郡主鮮血所書,其文為:悲夫!萬籟沉淪,誰憶爭鋒,江山白骨橫,帝業煙雨散,惟君之談笑爾。遭世罔極兮,乃殞厥身。鸞風伏竄兮,鴟鵠翱翔。岸芷蘭汀,以馨君操;壁立千仞,乃容君懷。鏡花水月,不過君之指間煙雲,世間千年,如君一瞬。嗚呼哀哉兮,逢時不祥。
簡短几句,哀痛傷悼之情,溢於言表。我心有同感,口誦祭文,念及蕭晚風,呼吸畢是痛感。
強忍傷心,抬頭望去,便見長樂郡主端坐於祭臺前的蒲團之上,白衣素縞,洗盡鉛華,面容異常憔悴,凝目不語,似在回憶蕭晚風一生崢嶸歲月。其後站著二人,一人為千籟夫人連芝,一人為連芝之兄連雲佑,此二人乃長樂郡主心腹,本被派去監視趙之城,如今出現在此,讓我頗為驚訝,而藺雲蓋依然不知行蹤,此事實屬詭異。
不動聲色道:“伊漣,晚風何在?”
長樂郡主纖手指向祭臺,供品香燭後面,陳設著褐色神龕,神龕中擺著一隻白色瓷瓶。
我心一沉,便聞長樂郡主道:“晚風骨灰在此。”我腳步踉蹌,頓感天昏地暗,心中直呼趙伊漣好狠的心腸,竟早已將蕭晚風火化,不讓我見他最後一面!
“阿姐。”在劫上來將我攙扶,我拂袖將他推開,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