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這樣聰明的人怎不明白我的心神?可片裝作沒聽懂,倒是神態稍霽,給了柳蔭苒一個的好臉色,“勞煩柳都尉一路保護公主,這便去外頭候著吧。”柳蔭苒是大雍建立以後唯一一個在朝堂上身兼二品官職的女官,這與內廷女吏是截然不同的地位。
柳蔭苒暗暗看了我一眼,我點點頭寬慰她,她這才離開了。
我故作不知地問:“在劫,你來這兒又是做什麼,難道真看中這裡的姑娘了?”
在劫笑笑:“姐姐多想了。”
拉著我的手入座後,指著底下跪著的眾人,罵道:“這些刁民膽大妄為,居然敢窩藏朝廷欽犯,還死不悔改,你說該不該殺?”
我尚未開口,底下就哭天搶地的喊冤聲一片,在劫自然不搭理她們,眯著眼睛問我:“姐姐,換做你該怎麼個處理法子?”我淡淡道:“若是查明屬實,自當該殺。”
顏娘一聽,哼哼地冷笑道:“好,既然公主來了,也便為奴家做個見證吧,奴家適才便跟皇上說了,我這明月樓上上下下百來個姑娘,雖出身下賤,不敢說身世有多清白,但的確不曾做那些忤逆朝廷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話說到這兒,在劫的臉上沉了下去,我暗叫不好,顏娘平時那麼一個八面玲瓏的人,逢人說人話,逢鬼說鬼話,今日怎麼倒見了佛面卻說起葷話,犯了大忌前去衝撞在劫?這“忤逆朝廷大逆不道”八字,不就明裡頭為自己叫屈,暗裡頭罵在劫是亂臣賊子?
顏娘不顧我使眼色,素來是個出了名的烈貨,頂著皇帝也不怕,撒潑地罵道:“打自新皇登基,便不分青紅皂白問罪奴家,若是我顏娘受罪也就罷了,可偏偏盡是作踐一些不相干的人,還哪來的王法?這時日來殺了我明月樓整整三十多位姑娘,就算是老天瞎了眼睛,今日該睜眼說句公道話了吧!我們這些人雖是出身下賤,但俗話說得好,螻蟻尚且偷生,我等也不能活得糊塗,死得冤枉——公主今日來得正好,您經歷過前朝的清明,也算本朝中難得開眼的明白人,便為奴家作證,若今日奴家能證明自個兒的清白,便請為奴家擔保,保我明月樓上上下下百來口人的性命無虞。”
在劫冷笑:“憑你也配讓公主作保?”
我卻點頭應道:“好,我答應。”
在劫回頭瞪了我一眼,我對他溫柔笑笑,他就閉口說不出話來,又覺得憋屈,將滿腹怒火撒向了顏娘這個罪魁禍首,廣袖一揮,指著顏娘,龍威盛怒:“好,很好!你今日最好能想出個好理由證明自己的清白,若讓朕聽得有半分的不滿意,別說自個兒,便是這整個明月樓,朕定會殺得片甲不留,夷為平地。”
“皇上,你一言九鼎,便請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
眾人正好奇顏娘要拿出些什麼證據來為自己脫罪,卻見她只從袖口裡掏出一把匕首,眼尖的侍衛乍見兇器,大驚,喊道:“護駕護駕——”
顏娘不屑地譏笑:“沒膽識的孬種。”竟二話不說,將匕首刺向自己的心窩。
頓時整個大堂鬧騰起來,侍衛們正奔走護駕,又傻楞住了,花娘們則一個個嚎嚎大哭起來,撲到顏娘身邊,哭作了一團。
顏娘臉上灰白,滿頭冷汗,那沾滿鮮血的纖纖細指,顫抖地指向在劫,憋著最後一口氣,說道:“我用我的命證明我的清白,我用我的命換所有姑娘的命……你,絕不能食言,天在看,我做鬼了也在看!”
在劫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而我卻再也不能自持,奔下上座,伏地將顏娘抱起,哽咽道:“你……你這又是何必?不是非死不可的,你為什麼這麼想不開……為什麼……”
顏娘深深凝視著我的臉,像是想起了誰,目光變得幽柔而美麗,痴痴地念著:“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沈。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那時她親手繡在門口那道奔月屏風上的詩,嫦娥後悔偷靈藥了,那顏娘她也後悔愛上了晚月?
不,她絕不會後悔,她願做那奔月的嫦娥,伴著明月,萬世孤獨。
她淪落風塵,這輩子從來沒有真心對任何人說過一個“愛”字,但真正愛一個人,是從來不會把愛掛在嘴邊。
如果一個人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來捍衛,那不是真愛,還是什麼?
我泣不成聲,見顏娘雙唇顫抖,便抓著她的手道:“你還有什麼話要交代,我一定會為你做到。”
顏娘沒有出聲,背對著在劫動了動嘴唇,無聲道:“我苦撐著熬了那麼久,就是為了見到你。我死後,你想辦法支開大堂所有的人,誰都不能留下,只有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