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陛下再出現於百姓面前的時候,他們如何看待您?只怕他們不會把您當成那個開創了大隋二百年盛世的太祖皇帝,而是一個……怪物。”
楊堅眉頭挑了挑:“世人不可欺。”
大自在搖頭微笑:“世人最可欺。”
他看著楊堅說道:“百姓皆盲從,只要給他們一個方向,他們就會朝著那邊走。就好像羊群……後面的羊都跟在頭羊身後。頭羊不管往哪兒走,後面的羊都會不管不顧的跟著。不知道陛下有沒有看到過羊群的一個奇怪現象,頭羊在前面走,一直野鼠經過,嚇得頭羊跳了一下。野鼠飛奔而過,明明後面的羊根本就沒有看到野鼠,也會學著頭羊的樣子跳一下,它們根本就懶得去思考,只需要跟著頭羊去做就是了。”
“不管前面有沒有那個坑,頭羊挑了,它們也跳,這便是盲從。世間百姓也一樣啊……剛剛下過雪的大地上,第一個人走過去留下一串腳印,九成的人再從這裡經過會踩著第一個人的腳印走,因為他們會覺得,踩著第一個人的腳印行走會踏實些,這也是盲從。倒是心智未開的孩童,最喜歡在沒有人踩過的地方走。”
“你想說什麼?”
楊堅問。
大自在微笑著說道:“小僧以為,現在中原百姓最缺的便是一隻頭羊。有一隻頭羊在,他們就會覺得跟上去就是最好的事,不必自己去探路。”
“你覺得我是頭羊?”
楊堅冷冷的問。
“不……”
大自在搖了搖頭,極認真的說道:“陛下還是沒懂小僧的意思,陛下怎麼會是頭羊呢?陛下自始至終都是牧羊的那個人啊。但是,如果一個羊群裡沒有頭羊的話,牧羊的人也會很頭疼吧。”
他指了指自己:“我願做陛下鞭子下驅使的那隻頭羊。”
……
……
楊堅的眼神閃爍不定,顯然大自在的話給了他一些觸動。自從南下平叛以來,楊堅的心裡確實有些遺憾甚至是憤怒。他開創這個帝國的時候,不管他帶著人馬進攻到什麼地方,百姓都會夾道歡迎。會捧著熱乎乎的饅頭煮熟的雞蛋勞軍,會送上在地下埋藏了多年本是為嫁女而準備的老酒,會揮舞著旗幟高呼熱淚盈眶。
可是這次南下,所過之處所見所聞讓楊堅心裡很惱火。按照道理,王師平叛百姓們難道不應該歡迎嗎?難道不應該主動勞軍嗎?難道不應該甘心奉獻嗎?
可是,楊堅看到的確實躲避甚至厭惡。
朝廷人馬經過,百姓們如避瘟神一樣的遠遠躲開,就好像靠近一點都會被傳染上不治之症,那種感覺讓楊堅無法接受。這是他開創的帝國,這帝國的百姓無論綿延多少代,都是他的子民。
朝廷代表著的是這個帝國的權威,代表著正統。可是那些百姓居然寧願去幫叛軍也不幫朝廷,這都是叛逆!
楊堅看了大自在一眼,腦海裡迴盪的都是大自在剛才說的話。
這是因為什麼?
因為百姓們心中沒有敬畏!
沒有把他這個大隋的開國皇帝當成一個神來敬畏!
如果真的如大自在所說的那樣,百姓們堅信他就是一個左右世間萬物的神,那麼他面對的一切還是現在這樣嗎?李遠山敢造反嗎?如果李遠山不敢造反,大隋有這場災禍嗎?金世雄在西北舉旗一揮,從者二十萬。金世鐸在江南起兵,百姓們趨之若鶩。甚至就連那個不入流的羅屠在柳州稱帝,居然都有人去甘心情願的做臣子!
這些事,如果百姓心中有敬畏,就都不會發生!
“你做頭羊?”
楊堅雖然對大自在的話頗有認同,但他卻知道佛宗的人是什麼心思:“就好像,當初大輪明王給草原上那個闊克臺蒙家族做頭羊那樣?你以為我會聽你的蠱惑?闊克臺蒙家族被大輪明王左右了上千年,如提線木偶一樣,難道那就是你所說的百姓心中的神?只怕,即便到了現在蒙元在滅佛,大部分牧民心中依然覺得那神應該是大輪明王而不是闊克臺蒙哥吧!”
“哈哈”
大自在竟是仰天大笑:“陛下,您怎麼能說出如此沒道理的話?”
“沒道理?”
楊堅眼神一冷:“你來告訴我,哪裡沒有道理!”
大自在站直了身子肅然道:“蒙元為何滅佛?是因為大輪明王而不是因為佛宗。大輪明王活的太久了,久到已經自然而然的以為他自己就是神。所以,蒙元的情況是大輪明王才是牧羊的那個人,而闊克臺蒙家族是頭羊……但大隋會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