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原來自己竟已不自覺地退回了屋裡。心中一團雜亂,可臉上卻是出奇的鎮定,回過頭對她道,“你去把那件香色九鳳妝花緞的棉袍拿來,晚上不是還要陪皇后到引見樓觀燈嘛。”
引見樓的火戲,是從正月十三就開始了,照如白晝的燈火,讓整個圓明園成為一個不夜之城。皇上在前面設了武帳宴請蒙古八旗的親王貝勒,皇后就帶了我們幾個陪著那些關外來的王妃福晉們觀燈賞焰火。
走在最前面的領路的小太監一邊指著各式各樣的宮燈一邊用蒙語滿語嘰裡呱啦的解說著,我既聽不懂,也提不起心情玩賞,只跟著眾人,心不在焉的往前走。
方才雖是壓下了想去找皇上分辯的念頭,但一想到女兒此時還被罰跪在書房裡,就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樂樂雖還小,但從沒做過如此出格的事情,在她清澈而狡黠的眼眸裡,總會把不講分寸的肆意妄為與恰到好處的撒嬌討巧分的一清二白。只是這一次,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繼而又想到徽音,想到七年之前陰錯陽差沒能看到的那封信,沉睡已久的記憶,便猶如碎影般,被春風吹落了一地,雜亂而毫無頭緒。
終於熬到去同樂園看戲,便找了個藉口偷偷溜了出來。瞅瞅四周無人,就趕忙尋著勤政親賢殿東面院子走了過去。
位於洞天深處西面小島上一個二進的小院,正是阿哥們讀書的地方。站在拱橋的當中,恰好可以看見院子裡零星的燈火。不想碰見正門口當值的太監,便從南面的角門溜了進去,躡足到了窗前,竟隱隱聽得裡面有說話的聲音。心下好奇,便點破窗紙觀瞧,可沒想到這屋子裡的景象,倒是讓人大吃一驚。
四壁黝黑,只在屋子的中央發出圓形的柔和的光亮。在那光圈的正中,兩個身材相仿的少年背向而立,雙手各擒著一盞色彩鮮明的宮燈。
忽然間,他們兩個竟背靠著背轉起圈來。人影飛旋,再看那剔透明亮的燈籠,宛如半空中流淌的綵帶,浮光掠過,就連那玻璃罩子上手繪的錦鯉,也彷彿正在光與影交錯中緩緩遊弋…
“不行了!不行了!”隨著一陣笑聲,兩個少年都丟下手裡的燈籠,躺倒在地上。
“小氣,才演了這麼會兒,人家還沒看夠呢!”竟赫然是樂樂的聲音,從屋子的一角傳了出來。
“我的好格格,你倒是來試試看,一下子轉這麼久,我的頭都快暈死了。”左邊那個略小一點的男孩一邊喘氣一邊大聲抱怨著,竟全然看不出平日裡那一副溫文儒雅的態度。
“就是就是,本來想帶著你去福海放燈的,這下到好,還得自己在這扮燈船,可累死我了。”右面那個個頭稍高的孩子舉起袖子抹了抹臉,白皙的面頰上掠過一抹紅霞。
“你們倆個就嚷嚷吧,等待會被人知道了,也就不用這麼偷偷摸摸了,乾脆直接送到這跟我一塊挨罰算了。”這下我親愛的女兒終於現了身,臉上的笑容比託在手裡的那盤蜜餞還要甜上幾分。
“不用擔心,我們都叫小七子和貴五守在外面了,要是萬一有人過來,他們立馬就學狗叫了。”一個清脆的聲音,滿是得意之氣,讓我忍不住想笑出聲來。
“那就好。反正皇阿瑪養了那麼多狗,多個一隻兩隻也聽不出來。”了樂呵呵一笑,頑劣的眼神從兩個少年的臉上掠了過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高個的少年坐起身來,明亮的眸色中閃過一絲憂慮,“你今兒個也太冒失了些,我還沒見過皇上跟你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說的是哪,咱們樂樂公主不是一向聰明伶俐能言善道的,怎麼這一回,就自己把自己給折騰進去了?”另外一個伸手取了蜜餞果子丟到嘴裡,一副揶揄的神色。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樂樂放下手裡的盤子,蹲身坐了下來,微揚的秀臉似乎有些迷茫,“打從那天在街上瞧見八叔被帶走的樣子,心裡就總覺得不舒服。今兒個一看見皇阿瑪,也不知道怎麼了,彷彿要是不說出來的話,就能把人給憋死了。暾哥哥你說,這八叔不也是皇阿瑪的兄弟嘛,他到底犯了多大的錯,怎麼就不能赦了他呢?”
一旁的弘暾沒有搭話,清俊的面容背過燈光,沉在一片淡淡的陰影之中。對面的男孩看了看他,又轉頭對樂樂道:“要說這麼大的事情,皇上當然是自有道理。聽我四叔府裡的人說,當初他也是跟廉親王交好的,不過在這上面栽了跟頭,於是才在書房裡掛了一副‘謹言慎行’的條幅。”
“恆哥哥,你是有所不知。” 樂樂輕嘆了口氣,竟是滿臉與年齡不符的憂鬱,“還記得小時候偷溜到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