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豔陽高照。
那一天,漫天大雪。
那一天,她從高處墜落,跌入塵埃。
那一天,她橫劍自刎,死於啟天殿外,白奕的懷之中。
那一天……
她最後觸手摸到白奕的那一角里衣的袖口,恰是他穿在便袍裡面的——
西楚太子的朝服!
那料子入手滑膩而柔軟,是她那前世冰冷的一生裡留給她的最後記憶。
她記得,一直念念不忘。
所以今天,當白奕把那套衣服擺在她面前的時候,她一觸便知——
那,是西楚太子妃的朝服!
那一天,她以為她只是又再見到了那個一直對她不離不棄的明媚少年,可是時間往復,直到這一刻才突然發現——
所謂真相,永遠都不只是她眼前所見的那一些。
他不是單純以白奕的身份回宮見她的。
十年之久,她怎麼還能指望誰會一直留在原地?
她的背影筆直,立於風中,明明是挺拔而倔強的一種存在,但是看在蘇晉陽的眼裡,卻似乎是比宣武九年最後見她的那一次更為荒涼。
他的心口鈍鈍的疼,又像是被風捲殘雲從帶血的傷口裡貫穿而過一樣。
半晌,他偏過頭去,狠狠的灌了一口酒。
“西楚軍隊秘密潛入,圍困雲都,文武百官被困宮中,盡遭屠戮,皇城大火,血光沖天,大秦——”蘇晉陽的聲音剛毅冷靜,和著夜裡的微風撲面而來,字字森涼。
秦菁立於城樓高處,俯瞰腳下護城河裡的琳琳水光,聽他狠狠閉眼,荒涼至極的一個字吐露唇邊——
“亡!”
呵——
亡!
大秦,亡!
竟然是亡國呵!
茫茫一生,她走的一直都是一條錯誤的路。
也許就是因為太荒涼,所以才貪心。
她眷戀了那最後一刻的微暖,以為是救贖,卻不想……
呵,命運,真的是個神奇的存在,她輪迴兩世,終究還是走在了同一條軌跡上,一次比一次慘敗!
既然掙不脫,那就這樣吧!
“謝謝!”簡單的留下兩個字,秦菁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她走的平靜且安然,卻偏偏是這種波瀾不驚的皮相讓蘇晉陽心裡又是一跳。
他記得那一日,她孤身步入啟天殿時便是這般冷漠倔強的模樣,而從啟天殿出來的時候,他永遠的失去了他。
“秦菁!”心裡一慌,蘇晉陽突然出聲叫住她。
秦菁止步,卻不回頭,端端的站在樓臺的暗影裡。
蘇晉陽張了張嘴,猶豫半天才苦澀的開口:“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可是我想要照顧你!”
我想要照顧你!
我們這樣的人,到了今時今日都早已經破敗不堪,不敢再說愛,只能說——
放不下!
可是蘇晉陽,對於你,我已經放下了啊!
“不!”一個字,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秦菁邁開了步子繼續往下走,語氣微涼伴著深夜的風舞動她如雪的裙裾,翻飛如天際永遠觸控不到的那一片流雲。
“蘇晉陽你錯了,在我重新走上這條路的時候就已經想的很明白,在這世上總是有得必有失,既然我要得到一些東西,相應的勢必也要放棄一些別的,在我想要操控別人命運的同時就須得先要放棄自己的,這樣才算公平。”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宿命——”
“那麼,我接受!”
四野空曠,邊境之地的風,總要比別處來的陰涼而凜冽一些,即使夏日,也難得清新的讓人冷醒。
秦菁一個人沿著臨近圍牆的小徑漫無目的的走,跟蘇晉陽談過之後,她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最後走的累了,就在一處臺階下止了步子。
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的錦袍少年,仰頭對她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往旁邊挪了半個身位出來。
秦菁回他一個笑容,走過去俯身坐下。
秦宣把一件披風裹在她肩上,細緻的披好,然後把臥在自己膝頭的絨團兒遞過去,塞到了秦菁懷裡。
“它找了你大半夜,我在花園裡遇到了,就給你抱回來了。”
彼時絨團兒睡意正濃,眯起眼睛冷淡的掃了秦菁一眼,馬上又閉上眼,在她懷裡重新調整了一個姿勢繼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