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的藥湯裡只能勉強的映出我的影子,苦澀的味道隨著蒸騰的熱氣撲到了我的臉上——如果上一次真的像現在一樣這麼近的看到這碗藥,聞著藥味,我一定很快就能辨認出,這根本不是治風寒的藥,但即使沒有,從他不讓人,尤其也防著我碰他的藥的這個事實,我就已經感覺到,他的藥有問題,他的身體出了問題。
我只是不敢在心裡承認,只怕一承認了,就要面對無法挽回的真相。
眼睛陣陣的酸澀,好像有淚要流出來,他看著我眼圈紅紅的,輕聲道:“我就怕看到你這個樣子。不是說了嗎,我現在總還是沒事的。”
我哽咽了半天,才勉強說道:“你先把藥喝了。”
他嘆了口氣,一口喝了那藥。
我急忙問道:“好一點了沒有?”
如果這個時候,有一個理智一點的我坐在旁邊,肯定會笑這個無知的我,他明明就是被妙扇門的解藥所控制,對方又怎麼可能給他一副能夠完全清除體內毒性的藥?又怎麼會喝了一碗藥就立刻見效?
但他還是認認真真的對著我點了點頭:“好多了。”
我自己也回過神來,苦笑了一下,然後說道:“那接下來呢?明天呢?”
輕寒擦了擦嘴角,把空碗遞給侍從,然後說道:“他們跟我們分路了,分路之前,阿藍讓他們給了我足夠的藥。”
“足夠?足夠多少的?”
“足夠我們感到西安府的。”
“西安府?”我的精神一凜:“這麼說,他們也要去西安府?”
他點了點頭,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皇帝過了潼關之後,行程就已經在他們的掌握之中了。”
我急忙說道:“可是,高大人不是派人來接他了嗎?西安府駐紮的兵馬也不少啊!”
輕寒輕輕的搖了搖頭:“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什麼?”
“西安府的確駐紮了很多兵馬,高大人也的確是忠於皇帝的,這些都是我們事先知道的,但很多已知的事,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會因為其他的一些事情而發生改變。”
我心裡一驚:“難道西安府出事了?”
他輕輕的點了點頭,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西安府現在也已經不在朝廷守軍的控制當中,或者說,高大人已經被人控制起來了。”
“怎麼會這樣?誰這麼做的?難道,難道又是妙扇門?!”
“當然是他們。”
“可,可他們不是一直在蜀地嗎?”
他搖頭道:“他們的大本營的確是在蜀地,但川陝本為一家,這兩個地方捱得太近了,蜀地的很多勢力其實都慢慢的滲透到了陝西來。就連——”
說到這裡,他自己停了下來。
我看了他一眼,火光下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了起來,面色也變得有些複雜,而我立刻就知道,他要說誰了。
我輕輕的道:“你要說——她,是嗎?”
“……”
他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哀傷,慢慢的下頭去,“嗯”了一聲。
雖然跟他說過,他記得她,還在為她傷心難過,甚至無法放下一些事情,我都能理解,為他的情深意重而欣慰,但女人就是女人,真正看到眼裡的時候,仍舊有些酸澀。
他曾經的妻子,在新婚之夜慘死的安國公主——裴元珍。
這位曾經的長公主就跟蜀地的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我當時就猜測過,因為趙淑媛在皇澤寺出家,她時常前去探望,而皇澤寺正是處在川陝交界處,很有可能就是在那裡,她跟蜀地的人開始聯絡。
現在,輕寒的欲言又止,也就徹底證實了,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妙扇門,長明宗,這些勢力不僅僅只在蜀地經營,他們有的將手伸向了江南,而有的,就滲透到了陝西。
我用力的甩了一下頭,想將那種情緒拋諸腦後,然後問道:“所以你認為,現在的陝西,已經被妙扇門的人控制了?”
他搖了一下頭:“陝西這麼大,要控制這個地方是不可能的。可你知道關隴地區還有不少豪強貴胄,雖然他們在本朝已經沒落,但並不代表他們全無實力,只不過是伺機而動罷了。一旦給了他們這樣的機會,再有妙扇門的人帶頭,在陝西境內鬧出一點事情來,一點都不稀奇。尤其,皇帝現在的處境,的確已經和之前不同了。”
我頓時有些慌張了起來:“如果真是這樣,高大人都已經被他們控制了,那來接皇帝御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