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勸天子不可輕狂的那個白鬍子老頭兒怒氣衝衝地站起來,大聲道:“天子之居,堂堂皇皇。淫詞浪曲,不登大雅!這個人竟敢對天子大不敬,唱出此等淫穢下流的曲兒來,臣請陛下嚴懲之、制裁之,以警效尤!”
萬曆逆反的性兒上來,只管翻了翻白眼兒,心道:“大不敬?對我大不敬的,可不就是你們這幫老不死的!”
初登帝位,而且之前壓抑了太久的萬曆皇帝稜角尚在,還沒被他的帝王生涯給磨得圓滑起來,是以對這位年老德昭的文官領袖的進諫之語根本不做答覆。
這老頭兒是翰林院的一位老御史,清流中的代表,威望極高的,他一發話,登時站起一批人,其中三法司口兒的官員最多,因為大家基本上算同一系統嘛。
眾大臣你一言我一語,把葉小天噴了個狗血噴頭。他們本來就是靠筆頭子吃飯的,言語如刀,字句犀利,在他們的編排、數落、痛斥之下,葉小天簡直是惡貫滿盈,拉到菜市口活剮了都難贖罪。
李玄成見此情景。不由有些愕然:“什麼情況?葉小天這是要作死?是不是不用我施展手段,他就要完蛋了?不對……不對……”
想起他和葉小天幾度交手,葉小天都絕地反擊,倒把他弄得灰頭土臉的往事,李玄成馬上否決了這一幻想,他不相信葉小天愚蠢若斯,如果葉小天真有這麼蠢,他還敗在葉小天手上,那他李國舅成了什麼?
葉小天此時已經唱完了,這出戏一共四折。每一折出場的人物都不少,葉小天只是演繹其中一段而已。他站在臺上,笑眯眯地看著眾文官氣極敗壞的模樣,心中很高興。
“罵啊,罵啊,罵的更大聲些!不知廉恥?太不給力了,你直接說我臭不要臉嘛,說的再狠些。”
“那老頭兒幹嘛的,好象是二品?這可是頂著尖兒的官了。好的很,你繼續蹦躂,別停嘴,繼續罵!”
“嚯!這位……這位怎麼氣的臉紅脖子粗的。我日了你親爹還是刨了你祖墳,這也太誇張了吧?”
演戲的變成了看戲的,葉小天扮著戲裝,站在臺上看的津津有味兒。最早跳出來的那位老翰林眼見皇帝微微冷笑。就是不接話碴兒,便轉身把炮火對準了葉小天。
老翰林戟指一點,大喝道:“奸佞!媚君諂上。禍亂朝綱,把你千刀萬剮也難贖罪過!”
葉小天眨眨眼,奇道:“這位老大人在說什麼,下官怎麼聽不懂啊?這不是大過年的,又有聖上旨意,下官奉旨上臺,唱段曲兒給大家樂呵一下,怎麼還把您老人家給氣著了啊?”
老翰林渾身哆嗦,厲喝道:“住嘴!你方才唱的是什麼?陳子高是什麼人,以男兒之身,色侍君上,簡直豈有此理!你汙言穢言,淫詞浪曲兒,不堪入目、不堪入耳啊!”
葉小天眨眨眼,忽然一提丹田氣,漫聲吟道:“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眾女嫉餘之娥眉兮,謠諑謂餘以善淫。閨中既以邃遠兮;哲王又不寤。吾令豐隆乘雲兮;求宓妃之所在。望瑤臺之偃蹇兮;見有之佚女……”
喧囂的現場頓時一片寂靜,葉小天吟的這段是《離騷》,屈原先生的大作,雅不雅?登不登得大雅之堂?只是眾人都不明白他何以突然吟詠楚辭,是以都有些愕然。
李玄成神色一緊,暗想:“就知道他還有後手,這就來了!不過……他什麼意思?”
葉小天吟完了這段辭,向臺下一揖,肅然道:“請教老大人,這段辭中,娥眉指何人?”
老翰林怔了怔,道:“自然是指屈原自己!”
葉小天訝然道:“這首詞不是說一位深閨女子遭群美所嫉,失去丈夫寵愛麼?怎麼會指他自己,難道……啊!”
葉小天陡然色變,那一驚一乍的模樣,雖然沒說什麼,卻用豐富的肢體語言,把他的意思表達的明明白白。
那老翰林實在是年紀大了,腦子轉的沒他快,竟未明白他是在下套,大聲呵斥道:“混賬東西,你以為屈原和楚王有什麼不明不白的關係嗎?真是不學無術!古人常以男女之情比喻君臣之義,用夫妻關係比喻君臣關係,懂嗎?
“結微情以陳詞兮,矯以遺夫美人”,《思美人》曰:“思美人兮,攬涕而佇眙。”,這些都是用男女之間的愛情婚姻,來象徵君臣際遇的狀況。臣下得到君主賞識,就像女子得到男人的寵愛。
如曹植的《閨情》:“憂戚與君並,佳人在遠道……”李商隱的“為問翠釵釵上鳳,不知香頸為誰回!”李白的“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白居易的“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