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鞮汗部是依附於呼韓邪的。只不過胡人天性服從強者,郅支屢敗呼韓邪,眼下又在西域呼風喚雨,這可比低眉順眼侍奉大漢的呼韓邪有吸引力多了。而郅支開出的條件更有吸引力——只要鞮汗部西遷,所有鞮汗山以南歸附的部帳,皆為所屬。
在草原上,實力代表一切,除了牛、馬、羊、駝,以及人口,其他一切都是虛的。郅支的條件,鞮汗部無法拒絕。
於是鞮汗部奉桑多為上賓,接受徙附之議。而桑多也不白給,以大當戶之尊,金箭使者之名,為鞮汗部四下籠絡各來附小部落。這也就是桑多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張放現在也終於明白,先前林天賜所說的“貴人”所指。而他卻會錯了意,以為貴人是指卜骨須。在不明桑多身份來歷的情況下,以催眠**制住桑多,令青琰一擊斃之。用林天賜的話說,是“惹大禍”了。
這“大禍”當然不是指郅支的報復,郅支城離這裡一萬八千里呢。而最有可能的報復,來自二百里外。
鞮汗部。
鞮汗部已經為此次西遷徙附北匈奴做了充分準備,先是藉故與巡邏的漢軍士卒發生衝突,將巡邏小隊擊走,以掩蓋本族動靜。然後在與兩批行商交易時,突然翻臉,殺人越貨。更將監督交易的漢廷牙吏扣押、囚禁。
可以這麼說,眼下的鞮汗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張放殺死桑多,等於是拔掉了箭上的羽毛,鞮汗部這失去平衡的一“箭”射出,怕不知會飛到哪裡去——引見人都沒了,你還能遷到哪去?
“鞮汗部還可以西遷,郅支定會笑納,但金箭使者之死,鞮汗部護衛不周,難辭其咎。若鞮汗部就這麼西去,極有可能被郅支以此為由問罪,奪其部眾。就算郅支放他一馬,桑多的部族也會找他們的麻煩。”林天賜面色凝重,走到張放身邊,與其並肩而立,“為今之計,鞮汗部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拿我們所有人的首級,向郅支、向桑多部交待。”
張放手裡把玩著一枚六寸長的金箭,淡淡道:“我們滅了一個莫奚部,你不擔心被報復;但殺了一個桑多,你卻認為鞮汗部不會放過我們——這支金箭那麼值錢?”
曹雄低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我勸公子天明之後帶護衛快馬加鞭返回漢地,不要為你所救出的那些人所絆,否則,悔之晚矣。”
鄧展與陶晟焦急的聲音接踵而來:“少主,曹都尉所言極是……”
張放猛回頭,細長的眉毛一挑,逼視鄧、陶二衛:“我追殺上千裡,耗時一個月,就是為了救回這些人。如今總算心願達成,你們竟然要我放棄?那我們之前所有的努力是為了什麼?”
鄧、陶二衛刷地跪下:“請少主天明即刻啟程,我等帶領十衛兵分兩路,一路緩行誘敵;一路領青溪聚民逃離。絕不會讓少主心血白費。”
張放望著二人,半晌說不出話,久久方道:“也許,情況沒那麼糟……”
河岸邊揚起一溜黃塵,一騎穿過飲馬的人群,人未近,聲已至:“發現殘餘莫奚人尾隨……”
夜幕降臨,山坳背風一面,大大小小的氈帳圍成一圈,黑乎乎的無一點燈。不遠處的牲口圈裡有從莫奚部繳獲的牛羊牲畜,一下添了幾十口人,這口糧是必須的。在外圍各處則點起一簇簇篝火,若有人接近,必難掩行藏。而在更遠處的黑暗裡,設下了好幾道暗哨。個把潛行好手或許可以瞞過他們,但若是大量牧騎接近,必可提前示警。
在最靠近氈帳的一簇篝火邊,圍坐著幾個人,正是張放、曹雄、林天賜、鄧展、陶晟及青琰與韓氏兄弟等人,商議接下來的行動。
熊熊火焰將張放一雙眸子映照得閃閃發亮:“……鄧、陶二位說得不錯,不能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我們必須分兩路走。我的想法是這樣,陶護衛率八個府衛,護送青溪聚民從原路返回,由雞鹿塞入關。只要說明原委,相信守關都尉會放行。我與鄧護衛領八府衛反方向走,繞過蒲類澤,從西南方向進入玉門關……”
話音未落,鄧展、陶晟齊聲驚呼:“少主萬萬不可……”
曹雄與林天賜互望一眼,心下明白張放的打算——這是要以身為餌,吸引鞮汗部的注意,令青溪聚民得以逃脫。他可是世家子啊,竟會為了一群賤民……二人困惑不已。
張放卻道:“往西走看似以身為餌,自陷險境,但從好的方面說,這也是脫離鞮汗部有可能的追殺的最好方法——莫忘了,原路返回,必經鞮汗山,那是往虎口裡送肉啊。”
張放的意思很明確,無論往東往西,都有風險。分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