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辯滾邊的棕裙,繡著比翼一起飛的杭稠面雙梁貢緞布鞋。
褪了繁華,素淡如潑墨畫裡的古典仕女。濃郁青稠般髮絲低垂在腦後,與雪帛相映,素淨到了極致,反而風情款款。
她手裡捧著一本古詩集在瞧,好似沉浸其中。
直到那逞亮腳步聲,才抬起眼。
白雲歸已經走到她跟前,坐在她身邊的沙發裡。青灰色長衫顯得他身姿挺拔,器宇不凡,自有雍容氣度。
畫樓眼波微睞,恬柔衝他一笑:“督軍,您怎麼下來了?”
語氣跟從前無異,恭敬、疏遠。只是那份疏遠,更加明顯了。
自從第一次在報紙上瞧著他,雖然眉眼含煞,卻不覺得他有軍人的孔武跋扈。他的威嚴,似天之驕子般與生俱來,那樣妥帖
自古帝王,可以兄弟反目,父子成仇,夫妻失睦,所以稱孤家寡人。白雲歸雖然沒有完全做到那樣,卻也有些潛質。
畫樓對他無怨。
馳騁江山的男子,他們要的,是錦繡河山,是青史留名。為此,不顧代價。曾經的劉邦,不是在逃難時將妻子推下馬車?不是將父親送了任人魚肉?
白雲歸學的,便是帝王之術。
畫樓不恨,只是在生計上更加想取得他的信任,在感情上與他保持更遠的距離。他這樣的人,只需要幫襯扶持,不需要感情溫暖的。偶爾他可能會累,但是成就感會將他填充。
鼻端便聞到了一股子雪茄的清香。
“我從日本回來之後,在湖廣都督葉勝昌手下謀職。”白雲歸聲音平穩,淡然瞧了畫樓一眼,“當時,北方政府當權者是袁總統。葉都督不是袁總統的嫡系,一直被袁總統忌憚。袁總統死後,陳總統上臺組閣,葉都督亦不是嫡系,兵力越來越弱,冀地、蘇皖又全部都是敵對勢力。葉都督一年後病逝,我和蔡、韓、賀三人囚了少帥,分了兵權。”
原來他是這樣起家的……
畫樓側顏,他表情古井無波,鬢角的銀絲微微泛光。
“那時我躊躇滿志,一路南下,兵力漸漸充盈;他三人經營不善,最後合併一起。後來我在俞州被困,是他三人出兵解圍,幾乎傾家蕩產幫襯我;他們被甘肅督軍為難時,亦是我不顧損失北上相助。我們沒有更加強悍的靠山,我們不是任何大勢力的嫡系,想要生存下去,必須擰在一起,為了彼此放心,才想出互換人質這個法子……”
“如今,我終於顯赫一方,整個東南都是我的嫡系部隊,很多小勢力依靠著我生存。可是我的家人,依舊留在霖城……我不能忘了,四面楚歌時的扶持。若是丟棄了他們三人,我就會讓了自己的出身……我就會讓自己鬆懈下來,那麼南方這片沃土,遲早要落入覬覦者之手……”
“韓夫人那裡,你出面幫我送韓小姐出去醫治,我只當不知。”
他已經起身,半根雪茄尚未抽完,隨手便丟進了壁爐裡。
“督軍”畫樓喊住他,“韓夫人那裡,我不想出面政治是流血的,我不想婦人慈悲,毀了督軍的原則。倘若每件事都打悲情牌,規矩有何用?督軍是軍人,應該比我更懂軍令如山。”
白雲歸頓時,只見爐火前的她,濃密黑髮下,烏黑眸子冷冽凜然,面容有種肅殺之氣。
“活在這個世上,努力了就一定會有收穫?督軍,這樣的人生理念就太傻了……”畫樓平靜的眼眸,有絲淡然譏嘲,“督軍,我跟您一樣,分得清感情與原則……”
“不過,您有心憐憫韓小姐,我願意幫著斡旋……不用督軍夫人的名頭,僅僅託朋友私下裡幫襯,看看能否神不知鬼不覺將韓小姐送出去……”畫樓粉腮含笑,眸子也柔了,“督軍先支一千塊錢給我”
白雲歸認真瞧著她,這般精明的她,就這樣答應下來了?
一千塊錢……
他倏然想起,官邸的錢財,都是他的副官管著。普通人家,應該是主母當家的。
原來她打這個主意,她要他的私產
白雲歸再次將目光落入她的眼眸裡,她含水眸子如兩輪冰魄,那般清澈單純,卻安靜沉穩。精明的人應該世故,她的精明卻是從天真裡透出來,這樣兩種不可相溶的品格,在她身上結合得如此完美。
他微微挑唇一笑,心間似花影搖曳,有種不明的喜悅,眸子也亮,猛地將她打橫抱起:“明日讓周副官把我的私產全部交給你管……督軍夫人為了一千塊錢開口索要,真寒酸”
有個人幫他打理菊花,有個人為他生兒育女,孝順爹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