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睜眼。”
我緩緩抬眼,入眼的是一片變幻莫測的彩雲,腳下的懸崖極深,蒸鬱不散的溼氣沿山坡冉冉上升,有時形成浮雲細雨,有時化作滾滾烏雲,有時變成茫茫白霧,雲霧之中,還有幾座峰頭時隱時現,疑似仙境。
“真美。”我由衷讚道。
他的氣息伏在耳邊,柔聲道:“巫山峰頭無數,最為出眾的共有十二座峰頭。不過因為長年雲霧,要想一起看見還是很難的。”我點點頭,靜靜聆聽,依偎在這個懷抱中,彷彿洗淨了十四年來的疲倦和困惑。
他粗糙的大手伸進貂襖,握住我的小手,說:“古人常說滄海水,天下水之大也;巫山雲,天下雲之美也。詩人元稹為其亡妻寫的《離思》妹可聽過?”
我點點頭,輕笑出聲,如此名句怎麼會忘?不禁吟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突然心口一緊,一股暖意湧上心田,大哥這是要說什麼……?“姜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念玉,你可明白大哥心意?”耳根子佈滿他的氣息,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溢滿全身,明明天氣很冷,我卻燥熱難耐。
“見過滄海、巫山,別處的水和雲就難以看上眼了。女子亦然。只有三妹才能入眼。”他說得柔和卻十分堅定。我心中雖暖,卻忍不住無奈嘆道:“曾經滄海,再也見不到水,是聖者的苦愛。未經滄海,到處都是水,才是凡人的福氣。”
“但妹妹又是否是凡人?”我面上一怔,原來從我們出生之時便註定無法為凡人,要麼無愛為天下百姓執著,像曾經的大哥一樣,要麼謀私即為苦愛。即使今日的男子不是大哥,我與範悠然的情路也註定坎坷。兩個國家,兩大家族,又能輕鬆多少,更何況他本就心有所屬。或許身處皇室的念雅,比我們誰看得都清楚。如果不想經歷這些便只有不愛,只是不愛,人生又怎能完整……他把頭埋在我的脖頸處,粗糙的下巴摩擦著我的臉頰,那雙透明的藍眸凝視著巫山上的雲彩。它們繚繞著孤獨的山峰,填補裝飾了天空的巨大空虛……
滄海(下)
浪漫是不能瞎玩的,尤其在醫療裝置貧瘠的古代。與大哥在寒風中望了半日鋒頭後,晚上就覺得渾身不適。莫名發冷,原本能趕到下個驛站的行程也被耽誤了。大哥打起火石,順著光亮找了個山洞,升起火,抱著我席地而坐。其實巫山一代有森林、草地以及河流,潮溼溫暖,是適合人居住的。但因為地處兩國交界處,冥國和巴國都沒有強迫此處居民歸屬,統稱他們為巫山人或者野人。這個洞穴先前是有人來過的,周圍還留有鹿的腿骨。柴火的苗頭節節高升,我忽冷忽熱地受不了,無法剋制地來回亂動。大哥隨身帶了薑湯,喝下去只覺得苦,還是渾身灼熱,卻又不斷髮冷。他不能把我丟在這裡獨自尋醫,也無法抱著我勉強前行,迷茫中,彷彿看到了大哥一籌莫展的容顏上滿是汗水。那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地,緊緊地抱著我的肩頭,嘴中不停呢喃著我的名字。我頭很沉,聞著熟悉的男人氣息,逐漸失去了意識。
巫山的夜裡靜得嚇人,偶爾有鳥獸嘶叫的聲音。滿天的繁星裝飾著美麗的畫布,顯得分外明亮。我撐開沉重的眼皮,對上的是大哥焦急的眼眸。他的左手枕在我的腦下,右手輕攔著柳腰,我仰頭看他,突然想起臉上的胎跡,本能地撇過頭去不想如此□裸地被他看著。
“別動……”他輕喃,大手託著我的下巴,轉了回來。我深深吸了口氣,垂下眼睫,空氣裡靜得只能聞到絲絲山泉水風之聲……
朦朧之中,我感覺到腦下的手掌輕輕上託,本身就無力的身子更覺得柔軟,胸口有股說不清楚的期待和慌亂,幾乎讓我窒息。本來混沌的意識也越發迷亂起來,燭火的光亮漸漸被一個高大的影子擋住,一張溫潤柔軟的唇覆蓋上來,緊接著便是如甘露般的溼潤氣體送入口中讓我不得不順勢吸住對方的嘴唇,不過瞬間的事情,卻又好似如煙般繾綣纏綿直至漫長無邊。
“大哥……”我輕喚出聲,又是一陣發冷,卻有汗流出來,努力說話,氣息提起來,發出的聲音卻不清晰,緩緩地伸手向他,順著那張黝黑的臉龐的邊沿,慢慢下滑。卻突然被他握住:“別說話,念玉。我把你抱起來。你就這樣不要亂動,我怕你更難受。”
他一手繞過我的頸子,另一手抱著我的雙腿,讓我更舒適躺在他的懷裡。見他垂眸,不敢直視我的眼睛,我嘴唇翕動了幾下,緩緩地失去意識,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看到了那雙憂心忡忡的藍眸深深地凝視著我。寂靜無聲的山裡十分陰冷,我好像做了一個長久動人的美夢,心底充滿暖暖的滿足,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