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秦堪終於打破了帳內的沉默。
指了指錢寧軟軟耷拉著的雙臂和渾身淋漓可怖的傷口,秦堪淡淡道:“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回公爺的話,屬下離開九江後不敢走官道,於是只能在深山裡潛行,山中野獸蛇蟲眾多,屬下這些傷皆是與野獸搏命所致。”
秦堪聞言愈發失望了。
這傢伙是隻打不死的蟑螂啊,跟野獸玩命居然都能活著回來,派他出京之前真應該找個算命先生算算他的流年八字……
“錢寧,我問你……”秦堪盯著他。目光如劍芒刺進他的眼睛:“你從反軍那裡聽來所謂刺殺陛下和我,此事果真屬實?”
“屬實。”
秦堪仰頭閉上眼,口中喃喃自語:“難怪反軍行路緩慢,原來朱宸濠打著這個主意……真以為刺殺皇帝便能挽救他必敗的氣數麼?”
睜眼朝錢寧一瞟,秦堪淡淡道:“錢寧,你離京以前我是如何吩咐你的?”
錢寧一凜,垂頭道:“公爺吩咐屬下,寸步不得輕離王大人身邊,屬下等人的職責便是保護王大人。”
“你照我的吩咐做了嗎?”秦堪的語氣漸漸有了一絲殺氣。
錢寧嚇得渾身一顫,猛地磕了一個頭。道:“公爺明鑑。屬下亦是不得已,當時反軍圍城,王大人缺少人手,並且以軍法相挾強迫屬下出城辦事。屬下不敢不從啊……”
“他要你出去你就出去。分明是給你的任務設定障礙。你不會扇他兩記耳光讓他清醒清醒嗎?”
急得欲辯難辯面孔赤紅的錢寧聞言忽然安靜下來,定定注視著秦堪。
“公爺……真這麼幹的話,王大人一定會砍下我的頭讓我清醒清醒了。公爺您不是在開玩笑吧?”
秦堪恨恨瞪了他一眼,目光中有幾許怒氣,也不知是氣他沒扇王守仁耳光,還是氣王守仁沒把他弄死……
看著低眉順目的錢寧,秦堪心中著實犯了難。
如果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屬下,這次歷經生死趕回來報信,無疑是立了大功,應該重重獎賞,可這個人是錢寧……
良久,秦堪嘆了口氣,不情不願地道:“錢寧,你的差事辦得好,給我錦衣衛掙了臉,給陛下立了功,錦衣衛賞功罰過軍紀森明,立功不能不賞,待陛下平定朱宸濠之亂回京後,你去經歷司辦個交接,我會給經歷司下個條子,擢情升賞……”
錢寧渾身一震,接著大喜過望,重重磕頭道:“謝秦公爺提拔,屬下誓為秦公爺和錦衣衛效死!”
“下去好好養傷吧。”
…………
…………
錢寧千恩萬謝退出大帳,丁順後腳跟著進來,一邊走一邊回頭看錢寧的背影。
轉過頭看到秦堪陰沉的臉色,丁順若有所思。
“公爺,這姓錢的剛才說的話不盡不實啊……”
“你在外面聽見了?”
丁順咧嘴一笑:“屬下就站在帳門外呢,公爺,錢寧說他身上的傷是與野獸搏命所致,但屬下剛才隨便看了一眼他的傷,雙臂骨折處位置相同,頸下琵琶骨傷口對稱,這些傷分明是人為所致……”
“況且,屬下也不信朱宸濠要刺殺陛下和您這麼驚天機密的大事,會被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隨便碰到一小股反軍他們都知道刺殺一事,難道朱宸濠是個傻子麼?而且還那麼碰巧竟被錢寧聽到……公爺,錢寧所言處處漏洞,屬下覺得這人有問題,要不要屬下帶幾個南鎮撫司的弟兄好好審審他?”
秦堪搖頭:“算了,明面上來說,他是錦衣衛裡立了功的弟兄,審他未免寒了別的弟兄的心,儘管知道他話裡有問題,我還是不得不升賞他……錢寧得知這些機密軍情的過程不得而知,但他說朱宸濠欲刺殺陛下和我,這話確有幾分可信,不論是真是假,我們不能不防……”
丁順笑道:“二十萬大軍的營盤裡,誰有本事能刺殺皇上和公爺您?簡直是說笑,除非把皇上和公爺您誘騙出營……”
“這倒是極有可能……”秦堪若有所思,然後陰森一笑:“丁順,佈置一個圈套,咱們等著甕中捉鱉。”
丁順興奮抱拳:“是。”
“公爺,那個錢寧……真要升賞他嗎?回京後給他升個什麼官兒呢?”
秦堪皺著眉頭嘆氣。
對這種打不死的小強,最幸福的升賞便是讓他去推糞球,估計他不大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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