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叔幾天前不是不同意愚侄離鄉麼?”
秦老漢坐在堂屋裡,伸手捋須沉吟:“嗯……”
“‘嗯’是何意?”
秦老漢黯然一嘆:“‘嗯’的意思是,我若再不讓你出去,怕是村裡以後連一隻打鳴的公雞都找不出來了……”
厚臉皮的秦堪此時也禁不住感到面孔一熱:“這個……咳,愚侄慚愧。”
秦老漢仰頭望著頂上的房梁,久久無語。
一個受人尊敬追捧的前任秀才公,變成了一個偷雞摸狗的小蟊賊,秦老漢至今仍處於適應階段,前後反差太大,老頭兒實在接受不了。
“你亡父給你留的三畝水田不能荒廢了,既然你要出去,索性發賣了吧,不過只准賣給我秦莊人,不得賣予外姓,否則秦氏祖宗必不容你。”
“全憑族叔做主。”
秦老漢大手一揮,遙遙指向遠處,語氣豪邁中又帶著幾分釋然:“……到縣城禍害別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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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畝水田,每畝賣了四兩銀子,秦堪簡單收拾了兩套乾淨衣衫,懷裡揣著十二兩銀子,在一個春雨如絲的清晨,孤身踏上了去山陰縣城的路。
秦老漢領著全村老少一齊到村口為他送行,大夥兒的表情有些複雜。
秦堪轉身看著全村父老,眼眶微微溼潤。
儘管相處時間並不長,可秦堪還是對秦莊產生了一種淡淡的依戀,全村老少的熱情樸實,尤讓他感動不已。…;
畢竟再找一個能默許他偷雞摸狗的安樂淨土很不容易了。
秦老漢顫巍巍上前,拍了拍秦堪的肩,語重心長道:“在家百日好,離鄉日日難,既然你決定要出去,一定要活出個模樣來,不能讓我秦氏一族蒙羞。”
秦堪感動的點點頭:“感謝族叔和父老們的照料,堪必不負父老厚望,他日衣錦還鄉,再來給祖宗祠堂磕頭。”
秦老漢欣慰笑了笑,接著又板起了臉,幽幽一嘆:“……昨晚我家丟了一隻雞。”
“咳咳咳……”秦堪只好彎腰咳嗽。
幽幽的語氣仍在繼續:“那是全村最後一隻打鳴的公雞了……”
“愚侄……慚愧。”
“除了慚愧,你還能說點別的嗎?”
“以後我會還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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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漢吩咐村裡後生套了一輛牛車,載著秦堪晃晃悠悠的離開了秦莊。
日落時分,紹興府古樸高聳的城牆遙遙在目。
紹興府,位處江南,人傑地靈,時有文人贊曰:“會稽山陰,天下繁劇”,宋人魏了翁詩云:“山陰坐上皆豪逸,長安水邊多麗人”。
紹興府城由會稽和山陰兩縣的縣城合併而成,整個紹興府城以一條縱貫南北的府河為界,河西為山陰縣轄內,河東為會稽縣轄內。
秦堪所在的秦莊位處西面,正屬山陰縣所轄。
打發趕牛車的秦莊鄉親回去,秦堪拎著一個小包袱,獨自一人站在城牆下,仰頭看著眼前這座雄偉的古城,心中湧起難言的感慨。
一個擁有著現代人靈魂的年輕人,走進了一個古老陌生的年代裡,未來會是怎樣?該實現怎樣一種抱負,體現怎樣一種價值才不枉兩世的離奇際遇?
抱負,理想……
很近,彷彿又很遠。
現在的秦堪,似乎沒有資格提起“抱負”“理想”,因為在這些東西之前,他還要解決一個更實際更緊迫的問題,那就是生存。
一個手上只有十二兩銀子的人,所謂“理想”離他委實太遙遠了。
府城西門,行人來往進出如梭,一輛輛滿載著生絲綢緞茶葉瓷器的牛車馬車夾雜在黑壓壓的人群中,緩緩進出著城門,護城河外,大大小小的簡陋食攤前,坐滿了各地的客商雜役,端著碗胡亂吃喝,猶不忘抽空抬起頭,與同桌的陌生客人交流貨物有無,汩汩流淌的護城河兩岸,好一派欣欣繁華的盛世景象。
秦堪拎著包袱,在人群推攘中,彷彿一葉海中的扁舟,不由自主便進了城。
首先要找房子住下,幸好出門前秦堪做了一下功課,若要想租房,須找牙行或牙子,即現代俗稱的“中介”,不論買牲口,奴婢或是租房,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