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瑜冷靜道:“若是聖上天年不久呢?畢竟皇爺爺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太子蟄伏已久,若不是到了緊要關頭,豈會輕舉妄動?”
無相聞言悚然一驚,失聲問道:“護法是得了什麼訊息嗎?”
清瑜搖頭道:“只是純屬臆測。巴王把持兵部,竇將軍今次能夠回京,絕非正常升遷。太子叔叔既然不再避忌,恐怕是情勢所逼,已經到了雙方排兵佈陣,最後一戰的地步。皇爺爺若是還能控制局勢,他們雙方又怎會輕易打破這種平衡?”
聽到這裡,無相也有些坐不住,他起身在禪室內來回踱步,半晌也拿不定主意。感應寺雖然地位尊崇,與整個朝堂比起來,畢竟只是一座小廟。關鍵時分如何站隊,也關係到感應寺未來的榮辱。無相此時真想破關而入,去向了空請教。只是他又不敢。這位中年住持,一時間也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一旁的清瑜看在眼裡,出聲安慰道:“師叔不必煩憂。竇銘此舉明顯是得了太子叔叔的授意,想要將感應寺拉在太子這一方。師叔既然已經答應下來,不妨走一步看一步。畢竟太子是名義上的儲君,感應寺這般作為,也算不得出格。倒不是我不看好巴王,不過我們遠在延州,如今朝堂雲蒸霧罩,恐怕積年的老尚書也看不出究竟,我們煩惱也是白搭。”
無相默然點了點頭,復又坐下。他這個新任住持也不好當,接掌之後內憂外患,接連不斷,讓無相那顆堅定的禪心,也忍不住有些紛亂。
清瑜卻是想到遠在隴南的父親,不知父親在那裡如何了。說起來,太子與巴王爭鬥,父王能夠遠遠避開隔岸觀火也算是上策。只是終究離開朝堂中心太遠,若這邊爭鬥有了個結果,父王再想完成夙願,就更難了。
清瑜抬頭看天,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天外風雲匯聚,隱隱一場風暴就在醞釀之中,不知何時這場暴風驟雨就要降下人間。
延州這個季節總是下雨,不過今年相比前兩年那場冬汛,今年的雨水倒是沒有造成那麼大的損失。清瑜自從那日湊巧遇到竇銘來感應寺的事後,斟酌了幾日,還是寫了兩封信。一封自然是送去給遠在隴南的父親的,她當然知道父親對於京城的局勢必定一直關注,只是牽扯到感應寺這邊的情況,清瑜還是要告訴父親一聲,讓他心裡有個數。
另一封信則是送給舅舅司徒博言的。說起來清瑜自從來到這感應寺,因為通訊不便,就一直沒有與舅家聯絡過。了空在的時候,雖然允許她收閱家書,卻也管束得頗嚴格。無相接掌感應寺之後,倒是稍微寬鬆了些。或許是清瑜這個俗家護法的身份起了作用,或許是無相對於朝局沒有了空那般眼力的原因,總之無相總是或多或少願意跟清瑜商量這方面的事,對於清瑜與外界的交流,也給予了更多方便。
清瑜知道舅舅司徒博言幾年前便是宗正寺少卿,依照司徒家人的性子,必定處事是四平八穩,不會被人抓到什麼錯處。不過時局如此,舅舅也難獨善其身。清瑜送這封信去,一半是為了瞭解情況,一半也是為舅舅提個醒。說起來,若是以前,清瑜必定不會繞過母親直接與舅舅通訊,只是清瑜也不知道為什麼,母親的家書裡對於大事隻字不提。或許是家事瑣碎,父親又不在京城,母親無暇顧及吧。清瑜只能這麼想。
清瑜的信送出去一時半會也沒有迴音。來接替竇銘任職護陵將軍的人選卻是如期抵達。說起來,這位姓佟的將軍清瑜雖然不熟悉,卻依稀記得父親提過,好像是鄧獻公的門生故舊,往日裡不顯山不漏水的。只是清瑜沒有想到,這位佟將軍的副手,竟然是一位意想不到的熟人。
那日竇銘帶著佟將軍上山拜會,順便將感應寺選出的八位武僧帶走。佟將軍雖不精於世故,對於感應寺倒是尊敬得很,竇銘有事不便久留,那佟將軍便帶著副手與幾個侍從留在寺裡,與無相敘話。
無相知道此人就是往後與自己打交道的護陵將軍,自然也不願意怠慢了他。特意選了視野開闊的一處所在,與佟將軍聽雨品茗。說話間,倒是讓無相發現,佟將軍那位年輕的副手言談不俗。雖然這吳校尉看著面嫩,對於佛理禪學卻理解頗深,迥異常人。每每自己說到精微處,佟將軍完全插不上口,那少年卻能一語中的,見微知著。教無相不免刮目先看。
無相沒成想軍旅之中還有如此妙人,一時間心裡有些為這少年抱屈。這樣的天分才情,投身戰陣,難免讓人生出明珠投暗之感。況且無相憑藉眼力,也看得出這少年一身大家氣度,並非出自貧苦下濺。不知為何甘願做這刀頭舔血的勾當?
那少年目光靈動澄澈,似乎也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