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出去,快步到了楊老夫人院子邊上的廚房,裡面早已是熱火朝天。特意從尚食局請過來的女廚正在做渾羊忽歿,這道菜琉璃曾在宮中吃過。此時廚師已經將兩隻腹內填滿五味肉碎和糯米的淨鵝填入一頭羊的腹中,羊上烤架前,卻又從羊脊邊挑出兩條嫩肉,細細的切了,加入調味醬醃著,放到了一邊,接著便在脊外片下兩條略長些的嫩肉,剁碎後也放到了一邊。
琉璃看得新奇,忍不住問,“這卻是要做什麼?”
女廚擦了擦汗,笑道,“好教這位娘子知曉,若是別的羊自然是烤了鵝便扔,今日卻是極好的馮翊羊,因此奴用了最嫩的脊肉來做道生羊膾,外脊便炸醬入湯,正是地道的細供沒忽羊羹,羊尾還可以炒來做道白沙龍。”
琉璃點頭不語,一邊武府女廚便道,“大娘,你吩咐的葫蘆頭已經備好了。”
琉璃忙走了過去,只見女廚手邊兩個盤裡,一盤是洗淨的羊腸,一邊是用花椒肉桂茴香醃製好的肉末,點頭笑道,“勞煩了。”
她自然是不用動手的,只是指揮著廚子將淨肉末拌上生蛋黃芡粉填入羊腸,扎牢後先入油炸了兩段,乘熱一嘗,外脆內鮮,倒比前兩日做的又強了些。讓廚師也嚐了一口,廚師也點頭道,“今日用的原是這馮翊羊的羊腸,又是雞子拌的肉糜,果然更鮮。”又笑道,“大娘放心,待會開席了,這葫蘆頭便跟羊羹一道上,定然是熱的。”
琉璃笑著謝過,眼見廚房的擋火牆前另外幾個單眼灶臺也都生起火來,灶房裡漸漸有油煙瀰漫,不敢多停留,轉身便回了院子。這才進屋換上了今日見客的衣服,玉色的翻領素面襦襖配石榴紅裙,又戴上了一支碧玉步搖。
阿霓繞著琉璃看了一圈,嘆道,“裙子倒是好,衣裳卻太素了。”
琉璃忍不住笑道,“你倒是好眼力。”這石榴裙看著尋常,用的卻是貢品蜀繡,細看時能見到滿地的寶相花紋。其實襦襖雖然是素面,但滾邊用的也是最富麗華美的朱底暈繝錦。畢竟以她如今的身份,穿得太華麗不成,太樸素也不成,只能走這種低調精品路線。
一時打扮好了,琉璃到了上房,卻見武夫人也到了,身上穿的正是一條杏紅暈繝錦八幅長裙,上面是一件米色短襦,走動間頗有些流光溢彩。楊老夫人正皺著眉頭道,“如今時興的這眉妝著實古怪了些。”
武夫人一臉的不以為然,眼見時辰已近,便帶著婢女們到二門上去迎客。琉璃依舊在上房陪著楊老夫人,沒過太久中書舍人王德儉的夫人第一個到了,只見這華夫人三十許歲,肌膚豐白,眼神靈動,見了楊老夫人,便親熱的上來行禮寒暄。
第二個到的卻是琉璃有過一面之緣的許敬宗夫人鍾氏,看見琉璃眉毛都沒多動一下,倒是笑著問了名姓年紀,就如從未見過琉璃一般。楊老夫人一概只道,琉璃是華陽庫狄氏的嫡女,“原是故人之後,因順娘也忙得緊,有時便讓她來陪陪我這把老骨頭”,鍾夫人便送上了一頓誇讚,琉璃也只好應景的紅著臉低了頭。
隨後來的是換了一身硃色宴服的於夫人,看見琉璃只點頭微笑,崔義玄家的夫人盧氏是按著時辰到的,那嫁了長孫無忌庶子的楊十六娘卻是最後才到,一見面便抱歉了半日,楊老夫人自是笑著只道無事,引著眾人往後走。
宴席設在了院子後面的亭閣裡,早已裝點得十分精潔,屏開孔雀,褥隱芙蓉,細絨地衣低設,紫錦帷帳高張。待大家互相謙讓一番一一入席之後,自有婢女們雙手舉捧著食案碎步上前,俯身送在各人面前。
琉璃陪著武夫人坐在東席的末座,不過是隨眾舉著奉杯而已。眼見面前的案几上從生魚膾到白沙龍,一道道佳餚流水般上來,她心思在別處,也辨不大出是什麼滋味,幾位客人倒是讚不絕口,聽說有幾道是尚食局的廚師做出來的,更是好生恭維了楊老夫人一番。
眼見羊羹之後,一個個蓋著鎏金銀蓋的牙盤被送了上來,銀蓋開啟,露出兩個金黃色的小葫蘆,楊老夫人便笑道,“這道菜諢名葫蘆頭,卻是大娘的主意,說是按孫真人留下的方子做的,這時節吃了最是益氣補身,大家不妨嚐嚐。”
眾人自然有了興致,各自嚐了一個,只覺入口脆香肥鮮兼有,又略有辛辣的回味,都點頭不絕。鍾夫人便笑道,“大娘果然秀外慧中。這葫蘆頭味道的確鮮美。”
琉璃笑道,“承蒙夫人抬愛,這也叫雜糕,不過是市坊間的小吃,難登大雅之堂的,也就是取個迎冬補身的意思。”
於夫人吃了一口,卻是怔怔的看著琉璃,半響問道,“你這肉末裡可是混了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