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殿磚之上,無力能動。
周圍終於有人發現她的異樣,近前諸臣略有慌亂,又有舍人疾步過去喚她:“孟大人……孟大人……”
她想開口說自己無礙,可喉間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費力抬眼,卻只能看見身周人影重重,辨不出誰是誰。
鈍痛中只覺腰背一緊,下一瞬就被人抱了起來。
她鼻翳微動,聞到這熟悉的淡香,頓時一慌,拼命睜開眼睛,果見他青襟口正對她鼻尖,當下驚喘:“……陛下!”
尚在大殿之上,他如何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步下龍座,這般抱她!
他不顧她的掙扎,亦不顧諸臣將校們不加掩飾的目光,直將她抱出殿門,讓候在外面的兩個小黃門接手,吩咐道:“用朕的步輦送她出宮,令御醫就孟府為其看診。”
階下黑壓壓的散官眾臣們如風劈野草般向兩邊避開,讓那兩個小黃門將孟廷輝抱了下去。
他看著那幾人將她抱上步輦,才負手回殿,大步登階入座,冷臉一揚眉。
一殿竊語聲不止。
參知政事汪義問從中出列,眉頭緊皺,道:“陛下甫掌大業,壯志未疇,豈可因一女子而不顧朝制綱禮?”
他慵然一靠龍座金背,目光盡掃群臣,未與汪義問置言,只衝下漠聲道:“朝中文武諸臣,有誰對孟廷輝心存憤懣之情,不如今日都站出來,與朕一瞧。”
章六十四 急變(上)
舉殿眾臣皆是無言互視,不想他竟能如此直截了當地說出這話,且這語氣又滿是欲為孟廷輝而責眾臣的意味。
外面階下仍站了百餘名散官,大典未成,不降坐還入西華宮擺宴以賀,卻在這紫宸殿上問論此事,又是成何體統?
古欽皺眉,回頭看了眼門外階下,便低聲吩咐舍人去將那四扇大殿朱門合上,然後才上前道:“陛下若欲論孟廷輝之事,不如明日還閣,召中書宰執並議,大可不必在今日大典上廷議此等不相干瑣事。”
朝臣中附和聲立時淺湧。
他淡望著古欽,色卻厲:“汪義問既能在大典之上直言朕不顧朝制綱禮,朕為何不可在此廷議孟廷輝之事?”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接話,連古欽亦是退身回列,都聽得出這話中濃濃諷責之意,不由將目光轉向汪義問。
汪義問一啞。半天才道:“臣等斷無對孟廷輝心存憤懣私恨。只是孟廷輝事事希求上意、賴與陛下親近而目無綱禮、依仗陛下寵信而多次逾例朝不到二年便居四品官位已令天下人聞之側目。然陛下初登大位。如何能因此等侫幸不臣之人而置朝中重臣之言於不顧?”
他眼底一黯。“照此說來親小人而遠賢臣當是昏昧之君。”
汪義問撩袍而跪。俯首道:“滿朝臣工俱無此意。陛下登基之前身在政事堂凡十五年。太上皇帝嘗委陛下多決國政軍務。陛下尚在儲位時便知體恤百姓、整效吏治。多年來剛明之度不減太上皇帝、平王一分半毫。然陛下雖為明主難免剛好專任、明好偏察。被侫幸之人一投其機為患深不可測。似孟廷輝等侫幸之臣他日雖必將敗闕殄除。可將城以求狐、灌社以索鼠。以陛下之材亦曰殆矣。”
他斜眉。“城以求狐。灌社以鼠……”嘴角竟是微微一彎。“汪卿不愧出身翰林,頗顯清貴。”
汪義問當初是由翰林學士承旨領參知政事銜、入中樞視事地。此時聽見這話色微變。當下閉口不言。
他忽而高聲道:“翰林學士方懷何在?”
方懷自後出列首道:“陛下。”
他抬手指向汪義問,“你且告訴他當初是誰舉薦孟廷輝入門下省補左司闕一缺的?”
方懷臉色亦變,僵立良久,才道:“是臣與張仞張大學士共同舉薦孟廷輝入補門下省左司諫的。”
他盯住汪義問,冷言道:“依卿所言,方懷與張仞二位翰林學士亦非良臣,何敢聯名向上舉薦侫幸之人以蒙朕聽?今日若論孟廷輝之罪,必將先貶方、張二人。”
殿中兩制朝臣一片驚色,紛紛側目。誰都知方懷、張仞二人乃翰林棟、清流中骨,多年來頗附古欽,如若此番因孟廷輝而被貶,東黨老臣們又將顏面何存。
汪義問雖貴為參知政事,可多年來常以翰林清流自居,諷諭諫上之舉多不可數,此刻聞之亦是大驚,開口結巴道:“這……臣、臣……”
方懷慢慢撩袍而跪,道:“臣所薦非人,以致陛下今日蒙此偏明之責,臣斷不敢脫罪自辨,但聽陛下處置。”
他在座上不語,目光清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