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大大的似兩個銅鈴,稚氣的聲音透著倔強:“他就是我爹!”
我一愣,手竟然不知道放下。
惜時在一旁又說:“白姐姐,你不願意留在谷裡就是因為他吧?”
我沒有看她,卻是無聲的苦笑。順手拿起一旁的布巾,緩緩地擦著阿葉的額頭。
阿葉又問:“娘,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我愣了一下:“回哪裡去?”
惜時插了一句:“當然是跟著他爹回去了!”
我心中一震,有些埋怨地看了惜時一眼,嘴裡卻對阿葉說:“在義父這裡不好嗎?”
惜時開始臉上是訕訕的笑意,聽我這麼說之後,立刻冷若冰霜。
阿葉搖搖頭:“好是好,可惜時姑姑說義父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要阿葉了!”
濮陽的孩子……柴叔有深意的笑……鹿胎膏……難道是……!
“娘!好疼!”
我登時收住了手,這才發現,阿葉的額頭已然有了一抹紅!
惜時將阿葉拉開,今日的她長髮以一紅絲帶高束,額前光潔,說起話來也如嚼蠶豆一般:“阿葉,你快去找你爹!……白姐姐,惜時向來有話直說,不會繞半點彎子!”
我輕輕一笑,靜候下文。
“姐姐這般決決不定,到頭來,會害了我家主人!你若待他是真心,我不會說半句話。可是,你明明對我說過的,你……”她臉上一紅,咬住了下唇不再往下說。
她的心思我多半能猜到,只是眼下,連我自己都是亂糟糟的,我又如何能給她什麼保證?
正思索著如何回答她,卻看見阿葉一直敲著皇上的房門,卻半天也沒有動靜。
*
山滌餘靄,宇曖微霄。殘霞依舊,淡霧漫然。
這樣的境景,若我孤身闖入,必定會為之傾倒。然而,在惜時的口中,卻讓我不寒而慄!
亂墳崗!
濮陽家族三百一十七人葬身之地!
濮陽的祖上姓黑,是前朝的相王,為官正直,結果卻因為一句“王者任用賢良,則梧桐生於東廂”而死在了前朝惠帝之下。
我倒吸了一口氣:“梧桐不生,九州易主?!”
幾年前,甘泉宮中的梧桐也曾如此,讓我對前朝的這一段往事又熟知了幾分,卻沒想到,竟是濮陽的先人!
惜時點頭,紅衣束袖之下的手微微顫抖:“姓文的昏君在他臉上帶了面具,生生用釘子釘死了!”
往事如逝水,已遙不可及,但此刻聽她說來,卻似乎歷歷在目。猙獰的面具,滿面的釘子,原來都是那般慘烈的深仇大恨!
冷峻如濮陽,揹負了多少代代相傳的仇恨?
“……相王的手下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將他尚在襁褓之中的孫子救了出來,一直隱居於死谷世世代代延至今天!我家主人名字其實就是黑曜,濮陽是他祖居所在。”
“你們……都是他們的後人?”
“那些人的後代在幾十年前的一場惡戰之中差不多都死光了,如今這裡住著的人除了主人和柴叔,別的都是沒了活路被救下來的。”
那場惡戰,就是鏡華大長公主所說的,令帝師幾乎全軍覆沒的奪嫡之戰?難怪安廣帝在位期間,嚴厲打擊文氏遺孤,大概也是為了他們的緣故!
她說著,遙手一指:“他們在那裡!”
我以為她是說幾十年前戰死的人,順目望去,卻看到了皇上和濮陽!
皇上長身立於矮丘之上,月白色的中衣襯得清逸俊朗,然而他的神色卻是無比的震怒,如夏火燎原。此時他手中正拿著那張一直掛在牆上的大弓,箭已在弦!
濮陽手持寶劍擋在胸前站於另一矮丘,利箭正對著他,可他神情淡然,似乎對著自己的不是箭,似乎要射向的也不是自己的身體。那種淡然,又透著極大的堅定!
在惜時的尖叫聲中,我不假思索地衝上前去擋在濮陽面前對著皇上喝道:“你瘋了!”
他凌利的眼神閃過一絲悲涼,聲音亦清冷如冰:“不錯!我是瘋了!讓開!”他的弦拉得更緊,兩指關節突出,已近極致,弓上的利箭隨時都會離弦而出。崩絃聲“吱吱”的響,在秋風中越來越沉悶。
濮陽在身後將我輕輕推至一旁,聲音低沉暗啞:“你別管!這是我們之間的事!”
他神色如常,眼睛直直的盯著皇上,同樣未看我一眼。
死谷的寒冬提前到來,似乎飄來天山四月飛雪,四周寒氣上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