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步就到了碼頭,搬運貨物船主還有賞錢,這邊糧食便宜,中午能吃上米飯魚乾,晚上還能打幾文錢的劣酒回去,日子別提多自在了,可現在,每天去工地就要走大半個時辰,累一身臭汗,做不好還要被打罵,吃得也是糙米鹹菜,這日子為什麼越過越差,還不是這夥徐州蠻子鬧的。
一夥在邊鄙之地的土棍,從來在清江浦都是被人瞧不起的,現如今居然趴在大家頭頂上了,以往說個徐州話都得被恥笑,現在說徐州話那就是上等人,這是什麼混賬世道。
心裡憤怒,口中吆喝,藉著身邊的人壯膽,又覺得法不責眾,大家的膽子就越來越大,朝著碼頭那邊而去。
原來拜祭河神的地方並不寬敞,因為碼頭上堆滿了卸下的貨物,祭神的時候,只能清理出來一塊地方使用,用完了還得儘快恢復,可這斷河快有一個月了,貨物或者轉向運往蛤蜊港,或者就地卸下入庫,碼頭上空空蕩蕩,可來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即便原來空曠了許多倍,還是被塞滿了人。
碼頭周圍的店鋪牙行之類,參與祭神的都敞著門,門前還有裝著開水的大木桶,邊上放著水瓢,口渴了的都能過來喝一杯,他們也因為這斷河的事情影響了聲音,心中怒火充盈。
但更多的商家即便心中不滿,看到群情激奮的這麼多人在,也覺得事情不妙,關門上板,把細軟收拾,人先離開躲著。
幾家大酒樓自然也是關門,什麼清江樓、臨風樓什麼的早就關門大吉,可在臨風樓對著碼頭這一面,二樓雅間的窗戶卻是敞著,幾個人正在向下看。
這幾個向下看的人位置靠內,即便是下面的人抬頭也看不清楚他們,若是看到了,肯定得嚇一跳,因為清江浦幾個頂級豪商,都有人在雅間裡,什麼謝家、白家之類的,還能看到穿著富貴計程車子,這等打扮,不是世家子就是舉人功名,不然也坐不到這裡面去。
“這次可被你們拖上賊船了,萬一那夥徐州蠻子發作,那可真會血流成河”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佈置都佈置下去了,因為這次斷河,你家虧得還少,你二叔不是都急病了嗎?再說了,又不是咱們鬧,是百姓們因為斷河鬧,他們日子過得這麼緊這麼苦,肯定要折騰起來,等下拆了攔河的那些傢什,看看他趙家敢做什麼,我就不信了,這麼多人他真敢動殺手?”
“只要能拆了一次,再搭起來咱們再拆,直到他沒臉”
這幾個豪商家族中人都是說得咬牙切齒,滿臉都是恨意,坐在一旁的那位中年士子卻是一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表情,在那裡笑著說道:“諸位不要擔心,學生已經講過,他們攔河形同謀反,卻只說自己為了伸冤而來,這就是心中有顧忌,不敢揭破,無非是訛詐而已,這訛詐,能詐過去就贏了,唬不住就輸了,咱們讓這麼多人動起來,他怎麼敢動手,殺一個人,殺十個人,殺百個人或許能遮掩,成千上萬的人他怎麼敢動,動了地方上怎麼瞞得住,就算他瞞得住,各位報到上面去,這就是實打實的謀反大案,什麼徐州,什麼趙進,他們不敢的!”
分析之後,在座每個人的擔心神色都去了不少,一人更是拍著胸脯說道:“陳先生且放心,明年選官包在我們身上,一定給個近處的好位置做,這才不辜負先生的才學。”
那陳先生笑著點點頭,悠然說道:“舉人能有個什麼官做,還是各位在生意上多多關照些,也讓學生在大市裡有個位置的好。”
“好說,好說!”眾人鬨堂大笑。
碼頭那邊稍微安靜了些,因為拜祭河神的儀式要開始了,廟祝什麼的奉上供品,然後領著眾人磕頭,再將供品和紙紮的祭品丟到運河裡去,然後燃放鞭炮,這就算儀式結束,往年接下來都是唱戲和廟會,讓大夥好好熱鬧一番。
可今年卻不是這樣,等鞭炮燃放完畢,在人群各處都響起了呼喊和吆喝:
“咱們以前過得是什麼日子,現在是什麼日子”
“他們徐州人又不靠著運河吃飯,憑什麼說斷就斷。”
還有人捶胸頓足的大哭,聲音撕心裂肺:“我爹一場急病,就因為斷了河沒了著落,病死在家裡。”
“咱們大夥能忍嗎?”
“一起去拆了那攔河的東西,咱們要吃飯,誰不去就是鱉孫!”
“咱們天天在這河邊吃米吃魚,憑什麼累個臭死,去吃糠咽菜,把那個攔河的拆了,咱們也得過好日子!”
“這天底下還有沒有公道,還有沒有王法!去說說理!”
大喊吆喝此起彼伏,還有人敲動銅鑼帶著眾人向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