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沒料到一個八歲的孩子能說出這番話,倒楞了一下,隨即誇讚道:“不錯不錯,真是個聰明的孩子,二舅這就去跟靜齋的佟夫子說,我給他找了個好弟子,等你身體養好些,二舅親自送你過去。”
俞宛秋一病兩年,等到身體轉好,沈鶴早忘了這碼事。作為管理沈府內務的當家人,他比以前當官的時候還忙,哪裡會記得兩年前跟一個孩子說的話。蘭姨要去找二太太,也就是沈鶴的妻子劉氏關說,也被俞宛秋攔住了。
其實在病中的時候,她就把靜齋家學裡教導女孩子的教材和內容都打聽清楚了,盡是《女訓》、《女誡》之類以奴化女子為目的東西,她才不想學呢。至於詩詞歌賦,也沒必要專門去書塾搖頭晃腦地跟著先生念,完全可以自學,她在那個世界可是讀了十幾年的書,雖然不是中文系畢業的,古文功底並不差。
她不想當學生,靜齋的佟夫子卻稀罕死了這個編外弟子。
這對不是師徒的師徒結緣於靜齋的藏書室文瀾閣。話說俞宛秋病好能走動後,聽說了這個風水寶地,循跡而去,卻遭遇鐵將軍把門,於是找到佟夫子商借。
東家沈府的藏書,佟夫子只是西席兼任的管理員,自然不會輕易借給不熟悉的人。俞宛秋就提議把她反鎖在裡面,她保證只看不拿,若有損壞照價賠償。佟夫子見小女孩情辭懇切,又長得粉嫩嫩的實在嬌俏可愛,一時軟了心腸,開鎖陪她進去,也存了幾分好奇,想看她到底要找什麼書。結果,讀者和管理員交談起來,而且越談越投機,走的時候,佟夫子親自抱了一摞書送宛秋出門。
從這以後,佟夫子數次想把俞宛秋延攬入門牆,跟沈家的幾個小姐排排坐,俞宛秋總以“體弱不堪久坐”為辭,氣得佟夫子敲她爆栗子:“不堪久坐?上次給你的那本《九州誌異》,你熬通宵一夜就看完了。”
俞宛秋涎皮涎臉地說:“那是躺在床上看的,夫子若允許我在課堂上放張美人榻,我不介意入學的。”
佟夫子聽得青筋直跳:“如此頑劣,哪像個女孩子!”
怨歸怨,罵歸罵,每有新書到手,第一個想到了還是那個不是弟子的弟子。
據佟先生說,文瀾閣中的藏書將近一萬冊,是京城比較知名的私家藏書樓之一。幾年間,俞宛秋把文瀾閣裡感興趣的書差不多都看了個遍,連泛讀帶精讀,總有好幾百冊吧。多虧了有這些書,讓她的日子不至於太過無聊,也對她瞭解所身處的這個時空提供了莫大的幫助。要不然,長期幽閉一隅,與世隔絕,不成傻子也成文盲了。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四章 書館偶遇
蘭姨到底不死心,覺得別人不見猶可,安南王府的太妃和王妃那是一定要見的。
在南邊的時候,她曾不只一次聽人描述過安南王府的精緻奢華,府裡待下人如何優厚,據說一個三等僕人的月銀就可以養活一家人了,所以南邊的人以進安南王府當差為榮。她在遺腹子死後最絕望的歲月裡,家裡的親戚也曾為她在安南王府謀過職,後來沒弄成,轉而進了知府後衙,當上了小宛秋的乳孃。
這些在平民百姓心目中傳奇式的人物,如今有機會得見一面,蘭姨自然不會放過。更何況,她也是真心為自家姑娘打算,姑娘是南邊人,若能得到安南王妃的憐惜,給她尋一門南邊的親事,她們以後都可以跟著回南邊生活。她相信,姑娘也和她一樣,還是更喜歡南方的飲食和氣候,上京冬天太冷,一年要燒好幾個月火炕,剛來的那一兩年,姑娘的手腳都長了凍瘡,現在才好一點。
看俞宛秋和幾個丫頭在園子裡拔草種花忙得不亦樂乎,蘭姨悄沒聲息地往外走。才出月洞門,就在石子路的轉角處看到一個有點臉熟的人,仔細一瞧,是內院小廚房燒火的嚴婆子。
蘭姨三步兩腳迎上去喊道:“嚴大娘,您怎麼得空上這兒來了?”
嚴婆子朝她尷尬地笑了笑:“這位嫂子是……”
蘭姨心裡有點暗惱,主子不受重視,身邊的人就沒地位,一個燒火嬤嬤都比她有體面,在園子裡走一遭,到處都有人打招呼。不像她,跟隱身人似的,尤其是那些正經主子房裡得臉的丫環嬤嬤,哪次不是她上趕著去巴結,人家還一臉的敷衍之色?
心裡再惱,臉上還得陪著笑湊過去作自我介紹:“我是俞姑娘屋裡的亭蘭,大娘不認得我,我可認得大娘,去廚房的時候見過的。”
俞宛秋平日的飲食按府裡姑娘的份例,正餐是兩葷兩素一湯,究竟要哪種葷那種素,可以讓丫環去點,每天廚房門口會掛出牌子,列出今天可供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