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又覺得蔣柏烈並沒有騙她,只是她還沒有想到而已。
周衍從浴室走出來,穿著一件緊身的短袖T恤和運動長褲,他似乎沒有洗完澡要把身體擦乾的習慣,總是任由T恤溼漉漉地粘在面板上。他的頭髮是出發前一天剛剪的,但劉海還是顯得有些長了,水珠順著髮梢滴在T恤和地板上,讓人看得很煩躁。
知喬不著痕跡地把膝上型電腦合上,把換洗的衣物裝在袋子裡,走進浴室,關上門。
鏡子上的霧氣很重,她用手掌抹了幾下,才看到自己模糊的影子。這裡有一股周衍的味道,並不是說他身上的氣味,而是一種觸覺,他剛才就在這裡,這一點讓知喬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在她還沒有下意識地往更深入的地方想之前,她就迫使自己把思緒轉到別的地方去。比如蔣柏烈,比如米爾格拉姆的實驗,又比如推理小說。
她脫下身上的衣服,站在模糊的鏡子前看著自己的臉。
“扣、扣、扣”,有人在敲門。
“要上廁所的話去老夏那裡吧。”她說。
“……”過了好幾秒鐘,周衍那略顯沉悶的聲音在門的另一端響起,“不是的,我只是想跟你說……對不起。”
“?”
“今天晚上,我有點失控,我叫你讓我安靜地待著,並不是叫你走開,儘管實際上是請你離開一會兒的意思……”他頓了頓,好像也有點語無倫次,但最後還是整理了自己紛亂的心情,繼續道,“知喬,我是說……我不是要你離開我。你懂嗎?”
知喬幾乎是屏住呼吸在聽周衍說這番話,她覺得心底的某一個角落正在死灰復燃,可是她沒有讓這種情緒表現在她的回答裡:
“好的,我明白。”
“你沒有生我的氣?”
“當然沒有。”
周衍沉默著,可是她知道,他在門口又站了一會兒才走開的。
她想起剛才蔣柏烈聽說他們只是普通朋友時那副吃驚的表情,不禁露出苦笑,蔣是一個聰明的人,他非常聰明,所以應該看得出來,她愛著周衍——儘管她一直用各種辦法壓抑自己不要表現出來。
可是周衍呢?
他為什麼吃謝易果的醋?(別以為她是十幾歲的小女孩,一個成年男人的佔有慾她還是看得出來的……)他又為什麼特地來告訴她,他並不是要她離開他?
從理智的角度,她認為周衍不會愛上她。
可是從情感上,她又希望他會如此……
知喬開啟水龍頭,熱水衝擊在陶瓷浴缸表面,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她不覺得反感,反而感到自己的心就此沉靜下來。
有些時候,她要的只是一個空間,能夠把她和現實世界隔離開來,儘管她明白自己總要回到現實中去……但,即使多做一分鐘的愛麗絲,也是好的。
『我們註定跟隨時間行走 』
八(上)
呼吸聲很重,甚至可以用“氣喘吁吁”這四個字來形容,鏡頭前的畫面如同《寂靜嶺》中的場景一般,由高大的樹木所組成的樹林裡,籠罩著一層薄霧,隨著照射進來的陽光的變化,呈現出遠近不一的景象。
鏡頭向下移,出現的是一隻女人的手腕,上面戴著一隻電子錶,顯示時間是11:20。
“天吶……”女人喘著氣咒罵了一聲,沿著鋪滿紅土的斜坡向上走去。才走了幾步,一個男人忽然出現在鏡頭前。
“啊!”她大叫,“周衍……你想嚇死我!”
周衍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伸手把知喬安全頭盔上的攝像頭調整了一下,然後兩人一起朝斜坡上走去。
“嘿,”此時此刻,原本應該舉著攝像機跟在他們身後的老夏卻坐在裝滿了小型螢幕的通訊車裡,跟他在一起的還有其他幾位攝像師同事,他用一種特殊的無線電對講機對螢幕中周衍和知喬說,“沒有我,你們感覺怎麼樣?”
“嗯,”周衍說,“這樣就不用擔心會因為有人執意要在熊或者鱷魚出沒的地區隨意大小便而引來殺身之禍了。”
這番話引來同車其他工作人員的一片鬨笑聲。
“……我想聽的是你們很想我。”如果這是一本漫畫書的話,此刻老夏的額頭上該有三道黑線。
“是的,我們很想你。”知喬氣喘吁吁地說。
“還是你貼心。”
“我只是隨口說說的,別當真。”
“……”
知喬登上一塊平地,停下腳步,擦了擦汗。回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