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望著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他這是在拒絕我?
猶記得楓林嬉戲時,他擁著我的柔情;猶記得落紅花雨下,他迎風吹笛時的動人笑魘……一切,還都是那般清晰地映在我的腦中,如同昨日遺留的影子,雖青澀,卻美好。
我以為,他明白。
事實上,他也該明白。
三日前的明月下,我和他說得是那般地清楚。那時的他,許諾答應,盟約深誓,言詞再是動人不過。可如今他又是……
“湑君!”無顏騰地站起,怒喝一聲,美絕的五官稍稍扭曲,目光凌厲得有些嚇人。
四周人人噤聲,或不懷好意,或饒有興致,或擔心關切地來回瞧著我與他。
王叔瞥眼瞧瞧我,面色依然如常威嚴。只是他緊按著龍攆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泛著森然的青白。
我吸了一口氣,邁步踱下金鑾,行至他面前,揚手奪過他手中的玉笛。
手臂垂落,他看著我,神色複雜。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我輕敲著指間玉笛,含笑望著他,平心靜氣。
他嘆了口氣,向前行了一步,唇角微動,聲音壓低到只有我與他才能聽見:“夷光。對不起。請原諒我。”
“為什麼?”話無溫,語無情。手中敲打的動作停歇,玉製笛身的冰涼自掌心傳入血液,流入肺腑,凍得我全身如冰封。
他定睛望著我,徹黑如夜的眸中無言訴說著什麼,可心冷如死的我看不明白。我只知道他口中說出的話,讓我魂傷心慟。
“梁國弱小。齊大,非偶。”他開口,一字一句,說得異常清晰。不僅是我,在座的所有的賓客都聽得一字不漏。
我怒極反笑,宋玉笛被我一氣擲飛,笛身遇到金築的石柱時,橫腰而斷。
而我剛鬆開玉笛的手,也由他俊雅的面龐上一滑而過,留下了五道清晰的紅印。
殿中諸人驚呆。或許他們從不知,向來溫順美麗的齊國夷女,竟出了如我這般潑辣蠻橫的公主。
“既如此,便罷了。”
我咬唇冷笑,回頭對著王叔拜了拜,雙手提起裙襬,轉身匆匆穿過了大殿,逃離般回到自己的寢殿。
從此,“齊大非偶”揚名天下。
我,便也成了天下人口中的悍女。
無人敢再提親。
整整三月,我將自己藏身在深宮幽靜處,誰人不見。除了自幼伴著我的爰姑。
那些個不分晝夜的日子阿,是爰姑一遍遍撫著我的肩,摟著我,低聲吟唱著那些齊女喜愛的柔軟悠綿的曲調。一聲聲,一句句,帶走了我滿心的失落和傷感。
當我鼓足了勇氣再開殿門時,入眼的第一人,卻是我那個一身銀甲重凱的二哥無顏。
他的容貌依然俊美無度,只是臉色有些發白,甚至還透著淡淡的青色。
“有戰事?”我看著他的眼睛。
他重重點頭,面色剛毅,漂亮得驚人的細長鳳眼中眸光微閃,仍透著對我的不放心。我知道,自小到大,他最是疼我。
心中驀地一陣衝動,我突地伸指拉住他的手,求道:“二哥,帶夷光去戰場可好?夷光不願再待在這宮闕高牆中了。”
他眉尖一擰,本能地想搖頭不答應。
頭剛撇向一邊,他又迅速扯回。
“我帶你去戰場。”他微笑,清涼的語音下,字字堅定。
我咬咬唇,軟聲:“多謝二哥。”
那場戰爭阿……
我一去,便是三年。
三年,總歸會讓人忘記很多事。
比如,齊大非偶。
我沒想到,三年後,居然有人還敢來向王叔求親。
那個醜面才絕的公子穆……
夜郎自大
金戟臺。
初秋的陽光照在無蘇那身繡龍描金的滾邊踞紋長袍上,耀出一襲奪目光澤。昔日懦弱溫和的大哥無蘇,此刻被罩在這層昀昀光華中,看上去竟有了幾分帝君的從容霸氣。一如我看了十多年,那個高高在上、威嚴卻又不乏仁慈的王叔。
無蘇笑看著無顏與我沿著那大紅織錦拾階而上,抬手自身後內侍捧著的托盤中取過明黃長卷,淡聲溫和:“公子無顏,公主夷光聽封接旨。”
鎧甲晃盪一響,我與無顏齊齊單膝跪地。
聖旨上的芸芸爾爾,洋灑過千言,我聽過便罷。畢竟對於一個公主而言,賜封只是多少多少珠寶,多少多少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