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未到就已開得如此之盛。漫步走在梅林中,鼻聞濃香,目賞美景,倒也不覺得乏味著急。
一路行去果然有盡頭。
梅林的盡頭是座高閣,那閣樓看上去修儀清靜,似是個不俗的地方,門窗皆大開著,卻不見有人看守。
我在門口猶豫了片刻,揉眉想了再想,最終還是堂堂然踏步走入閣裡。說不清是為什麼,只知道現在但凡是與晉穆有關的東西,我似都抵不住會有想去了解和熟知的好奇心。
進入閣裡,抬眸四處瞟了瞟,入眼成堆成堆的竹簡,繁多卻又不顯凌亂的毛筆硯臺,分明說出了此閣樓的用處。
書房。
但不知是誰的書房?
我雖是壓抑不住好奇心進來看看,可說到底這也是人家的地方,我總不能亂翻亂動非得去刨根究底查出個線索來。那樣未免也太沒規矩了。
我自嘲一笑,正待轉身出門時,視線卻被左側牆上的一副畫給吸引住了。
畫裡盈盈立著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孩,明紫彩紗的羅裙,腰纏懸滿了銀色鈴鐺的金絲玉帛,烏黑的發鬆松綰成了簡單而又靈動的雙髻,髻上依然繫著綴有銀色小鈴鐺的明紫纓絡。再看她的容貌,雖五官間依然透著稚氣,但凝眸一笑時,青澀而又美麗的面龐上溢滿了飛揚的得意。
這……
分明是我。
我微微張開唇,心中一時驚訝不已。
為何我及笄之前的畫像會出現在這座閣樓中?
我正胡亂猜測時,門外猛地傳來一個清涼似水的聲音。
“聽門前侍衛說有位持鳳佩的公子來到府上,我一想便知是你。只是沒想到你竟能找到公子的書房來。”
早該想到這是他的書房。若非是他,有誰還敢在穆侯府掛上我的畫像?
我咬唇暗暗想著,卻沒有回頭看來人,只怔怔地瞅著牆上的畫,呢喃問道:“為什麼……他會有我多年前的畫像?”
“你說呢?”
他淡淡笑出聲,語帶引誘。
我扭頭瞥了瞥門外那人,看清他臉上的笑容後,我不禁揚了眉。
想了想,我還是回眸看著那幅畫像,唇彎深深:“果然如此,他……原來早已認識我。”
夏公子意
門外人聽我如是說,不由得微笑著彎了唇。忽來一陣冷風捲飛了他的墨綠長袍,隨帶著,那風也吹散了閣樓外一縷縷凝幽寒沁的梅花香。
剎那間,異香繞鼻徹骨。
我聞著花香,側眸望著夜覽,不禁稍稍皺了眉。
如此花香,如此面龐,倒是喚醒了在我記憶裡曾被刻意忘卻的那段往事中、某個似曾相識的畫面。
難怪牆上會掛著我那時的畫像……
我想了許久後,突地眨眨眼,抬眸衝他笑了笑。
見我笑開,他臉上的笑意倒是漸漸淡卻了。徹黑深透的眸子瞥向我時,眼裡流轉著的皆是耀動似鋒芒的細碎光彩。目色的冷冽,眼神的犀利,只是在不留餘地地窺刺著別人心裡想法的同時更在小心翼翼地保護著他自己。
我轉了眼眸,移開與他糾纏不休的視線,神情輕鬆地徑直走去書案之後的軟椅旁坐下,隨手由懷中掏出一方錦帛來,攤展在手上細細觀摩。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儘管聲音聽上去很是無謂,但他眸底的顏色還是出賣了他此刻的心。
我暗暗覺得好笑,卻還是揚眉看著他,故作不解:“你希望我想起什麼麼?”
他冷冷哼了一聲,腳步邁入閣裡時,清俊的面龐如罩寒霜般地冷。
我嘻嘻一笑,嘲他:“夜大人,你可就要成親了,良緣嬌妻,怎來的如此不高興?”
他不答,只定定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再回頭一瞥牆上畫裡的人,眼角唇邊慢慢抹去了幾分凌厲的狠色。他嘆了口氣,低眸,苦笑道:“夷光公主,別再裝了,我知道你想起來了。”
我挑了挑眉,心中遲疑一下,想了又想,總覺得在人家大喜之前如此捉弄新郎官實在是有失公道。於是便收了收玩笑的心情,點點頭,承認不諱:“是,我的確是記起來了……那牆上的畫是你畫的,對不對?”
他依然不答,只是腳步情不自禁地向我靠近幾步,睨眼瞧我時,眸中驟然多出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凶煞之氣。
“你不會是想殺我滅口吧?”我淡淡出聲,臉上依然笑得毫無避忌,“你可要想清楚了,文姒是我的嫂嫂,晉穆是我的未婚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