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失色、令黃泉無傷的至剛之殺戮、至絕之悲慘、至殤之哀悼。
我信無顏,所以西陵城必破。而西陵城是南梁北番屏障,一里之厚,可動千里之權,堪稱梁國“咽喉”之絕境險地。若西陵城破,那南梁都城郾的滅頂之時指日可待。
只是這亂世紛戰,情義又知幾何?
腦中陡然浮現出一模糊清雅的白衣身影,我垂首,心底隱隱一惻,眼睛盯著案前香鼎,獨自默了半天。
少時軍戰之事商定,有膳食送入行轅,諸將離開,我和無顏潦潦用過後,他出帳點兵誓師,我留在行轅內繼續琢磨偃月陣圖。圖已繪好,陣法的佈局玄機大都猜透,只是如何破陣……我伏案仔細思索,眯了眼,凝神一會後竟不知不覺地就這麼聞著書案上緩緩燃燼的龍涎香氣睡了過去。
一覺昏昏。
沉沉寐思中,冷不防耳邊有鼓號轟然大作,滿營鎧甲相擊的鏗鏘聲蓬勃震撼。心跳惶惶下,我猛然驚醒,尋思:莫不是……已開戰了?
雖驚,然而眼皮依舊倦怠不堪,努力了半天,卻仍是閉得緊緊。
鼓聲嗡嗡,號角長鳴,帳外計程車兵們時不時整齊爆發出沖天吶喊。酣暢淋漓的呼喝氣勢下,有鐵蹄踩地的重踏聲由遠至近,伴隨著長劍齊齊入鞘的犀絕、鞭策急急劃破雨水的倏然、鎧甲零亂擲河的啪嗒,群馬嘶吼,那氣焰,縱使眼不見,也知其賓士迅疾、捲風而歸的雷霆架勢。
我握緊了拳,咬牙,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前光亮,我轉眸看看四周,卻見行轅裡已無他人。而我自己,閉眼之前分明還伏首帥案,如今卻不知怎地就這麼自帥案後躺到了一旁的軟塌上,身上還蓋著那本該由無顏披在身上的白色斗篷。我蹙蹙眉尖,側眸瞧了瞧帳旁角落的漏斛,算算,未時早過,而申時將到。
外面將士的呼喝聲陡然消減下去,我垂眸尋思:不知戰如何了,但聽這聲響,該是白朗馳歸,無顏似計已成,那上游的蒙牧怕是……
正想得出神時,耳畔就突地響起一聲驚天巨吼,遠方似有龍嘯九霄,剎那整個世間都開始隨著這聲長嘯在瑟瑟搖晃,行轅內的擺設哐鐺散落一地,茶壺傾倒,熱氣嫋娜盪出詭異的弧度。這光景,倒頗有翻地為天、蒼穹裹宇的茫亂和昏聵。
心砰砰跳著,我伸手伏住晃動不止的書案,皺眉。有這震天撼地的動靜必然是因上游蒙牧撤了沙石,漢水決壩破堤,濤浪澎湃,流波洶湧,才得如此嚇人的氣勢。
思念一閃,於是我再也不能心安,忙隨手卷起無顏的斗篷,冒雨衝出行轅。
行轅外將士的吶喊聲在頃刻間止歇。諸人一臉驚詫地望著自西方天際陡然賓士而下的滾滾白練。怒嘯驚濤,浪捲雲翻,看得人人目瞪口呆、面色蒼白,眼睛瞪得渾圓,嘴巴張得大大,可惜驚歎駭然的話語到了嗓子邊,卻突然失去了吐出成音的勇氣。
漫天無雜音,細雨纏綿,靜靜縈繞。景緻分明雅得很,但氣氛已凝滯安寂得如同死亡壓頂前的窒息抑懣。
營外有觀戰臺,高十丈,視野開闊,縱橫上下,可觀漢水兩岸全域性。一身銀色鎧甲的無顏孤立其上,地動山搖下,唯有他能身形穩若山石、峭如壁巖,宛若獨駕雲霧的天神,俯瞰人世浩淼,風儀自當安然靜謐,動也不動的姿態處處透著令敵人心寒的凌厲鋒芒。
我抿唇,懶得攀木梯,飛身上了高臺,靠近他身後,為他繫上斗篷。
他沒看我,鳳眸墨染深邃,正直直望著漢水方向。
高臺之下,漢水之上,由白朗領著衝在前面的駿馬兩千騎,將士們正丟盔棄甲地踏浪淌河。追襲在後的梁軍本揮舞著彎刀長槊,搭弓拉弦,精神颯颯清爽,但聽上游汩汩蔓延的水聲後,諸人一時反應不過來,扭頭向西探尋時,勝利在望的喜悅依然潮紅臉龐,映著那張揚而又醒目的紅色鎧甲,泱泱停佇水中時,縱使表情痴然震驚,卻也頗為壯觀。
慢慢地,那潮紅的興奮化作無形,暗灰如死的慘淡爬上樑軍面龐。白朗率軍順利渡過漢水,勒韁停佇岸邊,遠遠望著呆然化石的梁軍。
梁軍陣形隱隱變動,不是衝刺,而是身形顫抖、手腳慌亂下的騷動和不安。紅色浪潮滾了兩滾後,梁軍驟然分作了兩撥人馬,一支,是視死如歸、毫不要命向我軍岸邊衝刺猛殺過來的騎士。還有一支,是進退不得,哀嚎哭喊往回逃走的步兵。
步兵哀嚎哭喊著撤退時,其速太緩。騎兵等不及勒馬揚鞭,馬蹄橫掃,一人倒,百人伏臥,千馬同趴,鐵蹄踏過自家兄弟的身軀,淌平一條血路,人人爭先恐後,唯有提命與時